番外五 第十年

這一年對宋彥城來說, 意義非凡。

公司拿下國家重點工程項目,股市長虹,市值較去年翻倍, 斬獲無數商界榮耀, 被評為省重點示範企業。年底至,他受邀出席大小盛典,成為財經媒體追捧的焦點。

真正躋身商業新貴, 他為之努力了十年。

宋彥城已婚的事已不是秘密, 有一段時間, 八卦媒體熱衷於跟拍他的行蹤。無非是想窺探花邊新聞。但他們跟拍了半年便放棄。因為宋彥城的行蹤永遠是家與公司兩點一線。真正的成功人士,壓根沒太多時間休閑,他們人生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於事業。

擁有這樣一個明星老婆, 宋彥城想低調都沒辦法。

他長得不亞於明星, 這一生又幾度榮辱, 氣勢如凌風。剛曝光那兩年,果梨橙們十分熱衷開姐夫的玩笑,各種段子和損語層出不窮。後來見偶像婚姻幸福,自然對姐夫十分認可。漸漸的,宋彥城還收穫了不少姐夫粉。他們總能搜集到財經雜誌或者採訪上宋彥城的照片, 並且做了一個相冊合集,大有送姐夫出道的架勢。

姐夫出道是不可能了。

但姐夫的英俊容顏成為了傳說。

果梨橙們將他的照片一對比,紛紛感慨,老男人真香!

這一年冬末,嗝集團向法院提出破產申請。

興盛數十載的家族企業, 消亡於大雪紛飛之中。

一系列複雜的破產清算進行中, 待法院流程走完,即將宣布生效時, 宋彥城正式收購嗝,並且改名換姓,成為隸屬總部的一家分公司。這個消息,在業內引起軒然大波。

一是涉及的債務金額之龐大,二是爛攤子之複雜,三是宋彥城的身份。

當時支持他的聲音並不多,甚至有諸多非議。他與宋家並未脫離親子關係,有人說得極難聽,忘恩負義、吃裡扒外、恩將仇報。並且有小部分別有用心的同僚,借口組織了個「倒宋行動」。這些荒謬下作的小人行徑當然成不了氣候,但宋彥城的這個決策,確實給他帶來了不少流言。

黎枝怕他情緒受影響,跟劇組請了三天假,從黑龍江飛回海市陪他。

她的擔憂顯而易見,宋彥城淡淡一笑,眼神分外平靜從容,他說「枝枝,我沒事。」

對那些過去和恩怨早已放下,所以有足夠的胸襟和肩膀去承擔與之有關的一切。收購,只是待價而沽後的長遠管理決策,有利於公司發展的事,他向來不含糊。

道理是這麼說,但黎枝太了解他。

宋彥城這人並非絕情,他心底深處仍留一分慈悲。大概是留下宋家基業,畢竟,他姓宋這件事,改變不得。

審計在清算的過程中,發現重大項目上的重大商業紕漏,順藤摸瓜,就這麼查出了宋銳堯當年造假招標案的真相。加之嗝集團內亂嚴重,反他的人一股腦地添油加醋遞交證據。

最終,宋銳堯被依法逮捕,以重大經濟犯罪立案調查。

牽涉金額巨大,估計得往十年往上判了。

宋彥城知曉後,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陷在皮椅里,朝向辦公室的落地窗。

華燈初上,西邊彎月,高架橋上的車流尾燈如閃耀的河。人世間,很多因果也許會延遲,但總會兌現。

證據確鑿,開庭快,法官當場宣判,宋銳堯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那一段時間,關於宋氏家族的流言活色生香。宋彥城倒沒受太大影響,照常出席各類會議和活動。也無礙他蟬聯兩屆海市十大傑出創業青年讚譽。同年冬,季左告訴他一個消息老爺子快不行了。

宋興東近幾年的身體每況愈下,去年末查出肝癌晚期。這把老骨頭也是硬氣,硬生生地捱到現在。

彌留之際,宋興東想見見這個孫兒。

宋彥城這日晚上,一個人開車去到醫院。頂級私人醫療團隊的24小時照顧,用藥和儀器都是國外最先進的。宋興東這條命,就是用錢砸出來的。走道安安靜靜,白熾燈在這夜色里也顯詭異。

宋彥城在門口站定三秒,這才緩緩推開門。

宋興東躺在病床上,人已經瘦得只剩一層皮。病痛折磨,他整個人的水分都被榨乾一般,看起來像港劇里的乾屍。沙發上的護工起身,「宋先生好。」

宋彥城略一頷首,護工便自覺離開。

宋興東看著他,嘴角微微顫抖,嗓音乾涸道「你還是來了啊。」

宋彥城站在床邊離他三米遠的地方,眼神平靜如深湖。

老爺子說「你能不能,能不能去救救你大哥。」

宋彥城不言。

他又央求「你收購了集團,為、為什麼要改名換姓。」

宋彥城直視他,不見一絲情緒波瀾。

老爺子忽地激動起來,「你想做什麼,你想做什麼?!」

宋彥城覺得可笑至極,「都這樣了,你不如先保重自己。」

僵持數秒,老人眼裡浮涌點點濕意,他哽咽說「錯了,我終究是錯了。不該接你回來,不該把希、希望寄托在老大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身上。你、你藏得太深了。」

說及此,宋興東笑了一下,嗆到了,他猛烈咳嗽,卻還是止不住笑意,「你像我、你太像我,一樣的心狠手辣,絕情寡義。你、你才是成大事的人。」

宋彥城依舊靜得離奇。

他站在原地,像一樽雕像。

他不去爭辯,就當是給宋興東留下最後的念想。

宋彥城沉默地轉過身,邁步要走。

「你、你站住!」宋興東忽然激動,拼盡全力起身,身體實在脆弱,跌跌撞撞地從病床摔落。他在地上匍匐著往前爬,然後狠狠拽住宋彥城的手,他聲嘶力竭、喉間像卡了痰一般低重大叫「你、你,保住嗝、保住它!」

宋彥城沒掙扎,任他用力,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話「爺爺,時至今日,您後悔嗎?」

這一個問題,他問過宋興東四次。

但每一次,都沒有得到確切回答,只有不屑和輕視。

此刻,他能明顯感到宋興東的力氣在一分一分削弱,枯枝一般的手指像細木棍,一折就能斷。宋興東渾身發抖,手也隨之震顫,他目光獃痴,幾度開口,最後才說出完整的兩個字

「後悔。」

宋彥城低頭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沒有留戀,離開病房。

走到室外,深冬黑夜瀰漫寒霧。

宋彥城披著黑色長大衣,雙手擱兜里,漠然麻木地回到車裡。

車門關上,暖氣傍身攀爬。如同觸動了情緒的開關,宋彥城趴在方向盤上,頭深深陷埋手臂間,眼圈終於紅透。

兩天後,宋興東過世,死狀慘烈。

追悼會上,宋彥城送去花圈與輓聯,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半生恩怨是真正結束了。

後來,律師找到宋彥城,把一份公證文件轉交給他,「宋先生,我受宋興東先生委託,於他死後,將這份公證書上的股份和財產都轉贈給您。包括但不限於宋興東先生名下的房產、基金以及商業保險。」

數額之大,令人咋舌。

宋興東一生自負狂傲,絕不委曲求全,他最看重家族臉面,也熱衷家族興旺。所以才不擇手段的,把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私生子給弄回來。卻不料故事的最後,他一生所求終落空。

人生如戲,徒留嘆息。

宋彥城把這筆遺產,悉數捐給了希望工程,時間再放遠十年後,在祖國西北的窮苦鄉村,以宋氏家族的名義,建起了一百多所希望小學。

老爺子過世後的一個月,宋彥城替母親新修繕的祠堂也終於完工,他請了風水師傅開光做法事,並擇吉日將母親的墳墓牽至海市。那日,一家人去祠堂供奉。

黎枝對小月牙說「這是奶奶。」

小月牙特別懂事,站得筆直,然後一個90度的標準鞠躬,對著宋母的牌位彎腰,「奶奶好!」

宋彥城臉上笑意溫柔,而牌位上,他母親的微笑似乎也帶著溫度。

從墓園下山,回程的路上,小月牙睡著了。

宋彥城看了黎枝一眼,問「你最近和毛飛瑜怎麼了?」

黎枝佯裝不在意,「沒怎麼啊。」

「我聽說你倆吵架了?」

「你聽毛飛瑜說的吧。」黎枝多精明啊,一句話就給揭穿了,「還能有誰能把這話說給你聽?也就他毛飛瑜有這膽子了。嘿?他有意思啊,對我兇巴巴的,轉過頭還惡人先告狀了?」

宋彥城被妻子這反應弄得有點兒懵,「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起來,也沒多大事。

年初,工作室內部開了一次會,都贊成適當培養新人。發掘苗子這件事上,毛飛瑜是一把好手,他辦事效率高,很快鎖定一個有過拍戲經驗,童星出道,有一定粉絲基礎的半新人。

條件確實不錯,工作室也都認可,就在快拍板的時候,黎枝從劇組殺青,閑來無事也看了一遍備選新人的資料。她卻一眼看中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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