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誤會

空氣死了一般。

對視的眼睛也忘記挪開。

黎枝呆愣也罷,宋彥城後知後覺,也不滿自己言多無用。黎枝慢慢低下頭,心想的是,這個男人偶爾竄出來的善心,真的讓人不習慣。

她努努嘴,調整了坐姿,瞄他一眼說:「對不起啊,以後我盡量不打擾你。」

蜻蜓點水,話題就此揭過。

宋彥城垂下眼眸,問:「剛才那個,是你經紀人。」

黎枝默了默,「嗯。」

「你進這個圈子,一直是他帶?」

「沒,剛入行的時候,新人沒資格單獨配經紀人,我倆半年多前才一起合作。」

前情往事宋彥城不關心,但已不是第一次看到兩人這樣吵架,一個火藥桶,一個炮仗,噼里啪啦簡直讓人記憶猶新。

他客觀評價,「脾氣這麼沖,怎麼在這一行混。」

「他以前脾氣還,但我實在不爭氣,四處碰壁,受人冷眼,這滋味不好受。」

宋彥城輕嗤,「選了這工作,就該明白這些事實。你倆既是合作,該共擔的,還是要負起這份責。」

安靜片刻,黎枝輕聲,「你聽過一個叫夏之祈的嗎?」

宋彥城一臉冷漠。

忘了,他對娛樂圈沒興趣。黎枝解釋說:「一個很紅的男明星,選秀出道,真是現象級的那種,他一個人創造了當年的收視記錄,一個月內開了五場演唱會,站台票都翻了十倍。他是國內第一個登上美周刊的最年輕藝人,你能想到的奢侈品代言都找了他。」

宋家另幾個男人多少都有玩圈子的習慣,他們最是以女明星為樂。宋彥城雖不好這口,但耳濡目染,多少也了解明星的分級。

像她說的這種,確實優質。

黎枝抬起頭,對他笑了下,「這個夏之祈,就是毛飛瑜一手帶出來的。」

宋彥城微微皺眉。

「毛飛瑜在學校挖掘的他,帶他簽約,入行,所有的路線都是他親自鋪設的。他是一個對行業了解,對市場敏銳,並且極其擅長發現藝人優缺短板的專業人士。」黎枝摒棄情緒,客觀道:「他真的很厲害。」

宋彥城問:「拍過什麼電影?」

黎枝抿抿唇,「一部沒有。出道不足三個月的時候,吸毒被抓,賠了公司一大筆錢後,退圈了,前年,死於艾滋病。」

宋彥城無聲,夜幕完全降臨。

「毛飛瑜因他一戰成名,那時都說他是金牌合伙人,這事一出,他也受到牽連,風評特別不好,都說是他帶著藝人吸毒的。別的也罷,但在業內的名聲就壞了。沒有哪家公司再願意與他合作,別說知名藝人,就連剛從學校出來的畢業生,都對他避之不及。」

這麼多年過去,夏之祈事件熱度漸散,但這仍然成為了毛飛瑜身上的恥辱柱。人心如流沙,起風,便四下流竄。毛飛瑜掙扎在溫飽線上,盛態難回,不死心地在這個圈子裡苟延殘喘。

黎枝笑得從容,捏著自己的手指,聳聳肩說:「是吧,他也蠻倒霉的。」

宋彥城不置可否,剛想說幾句,突然一頓。自己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在這兒聽她的愛恨情仇。他的神情又恢複一貫的高冷,不自覺地往後退開一步,說:「回房間,別在客廳吵我。」

黎枝:「……」

她腦子抽風了,跟他廢話這麼多。

黎枝第二天主動去找毛飛瑜。

毛飛瑜在平海區租了個單間,幾十年的舊樓房,樓頂滲水不知修了多少次。

「你幹嘛去了?臉色這麼差?」黎枝見著人嚇了一跳。

毛飛瑜昨天才出院,虛弱得很。他沒好氣,「關你屁事。」

黎枝伸手彈他腦門兒,「喂,還鬧情緒呢。」

「瞎說,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毛飛瑜嫌棄躲開。

黎枝嘻嘻笑,這就算是和好了。她真心道:「謝謝你啊,小毛哥。」

毛飛瑜腮幫動了動,不耐煩道:「去去去,煽情的話少說。就一點——這次再不紅,我真弄死你!」

黎枝倒沒附和,低著頭,手指纏在一起。

毛飛瑜氣不打一處來,費儘力氣戳她肩,「出息!」

黎枝小聲嘀咕,「跟做夢一樣。」

毛飛瑜懶跟她廢話,睨人一眼,不是質問,而是肯定的語氣:「你跟姓宋的住一起。」

黎枝被嗆,猛地咳嗽。

毛飛瑜冷哼,「出息。」

黎枝砸砸嘴,默認,「簽了合同的。」

「那你進組後怎麼辦?」

「應該不衝突。」頓了頓,黎枝抬起頭,「他知道我要拍戲。」

「別把他想太好。」毛飛瑜眯縫著雙眼,「你也不打聽打聽。栢銘集團什麼背景和資本,擔著宋家的名號,在這海市就是人上人的通行證。」

黎枝不作聲,大多數人只看到表面風光。

毛飛瑜盯著她,目光精明敏銳,「你對這個男人有求必應,說一不二,究竟是為什麼?」

黎枝瞬間爆炸,「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毛飛瑜呵的一聲,「你自己清楚,最開始死活不願簽合同,見著他人後,立馬就簽了。就連讓你搬去一塊兒住也願意,別扯什麼合同約定,他要真想睡你,你上哪兒哭去?」

毛飛瑜在人情堆里打滾近十年,什麼門路看不破。他抬了抬下巴,直言不諱:「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黎枝抄起手邊的紙巾盒就往他身上砸,「缺德。」

毛飛瑜一把抓住,「總有個原因吧。」

黎枝笑眯眯地說:「他長得還行,工資給的也高,五官還有點兒像我死去的初戀。」

「……」毛飛瑜不信她的邪,大手一揮,「滾滾滾,神經病。」

黎枝看了看時間,宋彥城早上知會,晚上回老宅看爺爺。不敢耽擱,黎枝沒待多久便走了。

五點整,宋彥城的車準時出現,一分不差。

這個男人的時間觀念精準得變態,途中,他一直閉目養神,昨夜加班太晚,實在費心費神。白天和那幫老骨頭開會,都是吃人不眨眼的貨色,明嘲暗諷沒少給他臉子。這麼些年,能屈能伸四個字,他已修鍊得爐火純青。

半道,宋彥城睜開眼,下意識地看了眼身旁的黎枝。

安安靜靜的,今天倒是表現不錯。

到老宅,明姨開的門,很有內涵地對宋彥城笑了笑。

宋彥城微一頷首,待明姨錯開身,他立刻牽住黎枝的手,溫柔一笑,湊近她的臉,狀似親昵喃喃。

黎枝:「……」

迎面走來的關紅雨依舊氣勢高昂,渾身珠光寶氣。這裡沒有外人,自然用不著做戲。一記輕蔑的眼神賞給宋彥城,彷彿已是天大恩賜。

宋彥城巋然不動,一貫的硬碰硬。

氣氛悄無聲息的尷尬,黎枝忽然走到稍前,俏皮歪頭,「伯母,您今天這身兒太美了。」

以柔克剛,有效地緩解了眼下的僵硬。關紅雨不好發作,只乾巴巴地彎了彎唇角,然後避身走開。

黎枝往宋彥城身邊靠了靠,小聲得意,「學著點兒,這才管用。」

宋彥城面色平靜,只是突然的,很用力地掐了一把她掌心。

黎枝吃痛,「幹嗎?」

宋彥城眼神柔和幾分,飛快將她的手握住,抬高至唇邊,低沉說:「疼?我吹吹。」

他的掌心溫熱,一寸寸地傳遞到黎枝的指尖、手腕。猶如觸電,她猛地將手抽回,憤憤道:「你什麼變態?」

宋彥城只覺她生氣吃癟的模樣兒有趣,在谷底徘徊了一天的情緒漸漸消散。揶揄之心更加起勁,就在黎枝快要掙脫的前一秒,他又輕而易舉地將她手腕箍緊,一用力,就把人拉近至胸前。

「怎敢讓黎老師失望。」

「我一定勤學苦練,做好你男朋友。」

宋彥城直起身,表情頃刻間恢複正常,單手鬆開大衣紐扣,露出深藍羊絨衫。黎枝腦海一片暈眩,眼睛也跟糊了沙一般。

宋彥城瞥她一眼,「去看爺爺。」

黎枝拉回三分神魂。

宋彥城:「牽好我的手。」

「……」

又瞬間丟了七魄。

宋興東看見黎枝後一如既往的高興,病態都減輕幾分,絮絮叨叨的,能聊一小時。愛屋及烏,他對宋彥城的態度也重塑,病得雲里霧裡,記不清事兒,只當他是年輕有為的孝順孫兒,打心眼地滿意。

宋彥城也很滿意這樣的進展,回程車上,還吩咐司機開了音樂。

晚高峰,車多路堵,走走停停的,連黎枝都沒了耐心。她側頭看了一眼宋彥城……竟然睡著了。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他。

闔眼時,雙眼皮的褶皺很深,眼廓向上勾,這就是廣為人知的桃花眼。黎枝試圖找出他丑的地方,鼻樑挺正,眉眼濃淡恰恰好。黎枝想到一個詞——斯文敗類。

宋彥城雖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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