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綠色的春天

路易斯和塞蕾娜比以往更恩愛了。春天一到,他們便往北飛去了,路易斯在飛翔時仍然掛著他的小號,他的石板,他的石筆和他的獎章,塞蕾娜則什麼都沒帶。現在他不再需要找工作掙錢了,這使路易斯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的脖子上再也不用掛什麼錢袋了。

這兩隻天鵝又高又快地飛在離地面一萬英尺的高空。 他們最後飛到了那個荒野中的小池塘,路易斯就是在那裡被孵出來的。這一直是他的夢想——和他的愛人一起飛到加拿大的那個他第一次見到光明的地方。他護送著塞蕾娜從池塘的一頭游到另一頭,然後又游回來。他把他媽媽當初的窩所在的那個小島指給他看。他指給她看當自己因不能說「嗶」而只好去拉薩姆的鞋帶時薩姆曾坐過的那根大木頭。塞蕾娜看得都入了迷。他們在相愛。現在是春天了。青蛙正在從他的長睡中醒來。烏龜在經過他的小睡後也開始漸漸的蘇醒。花栗鼠感覺那輕柔而又慈愛地拂過林間的已經是溫暖的春風了,和路易斯的父母在這個池塘上造窩和哺育他們的小天鵝的那個春天時心裡的感覺一樣。

濃烈的陽光源源不絕地灑落下來。冰正在消融;片片開闊的水面從池塘里顯露出來。路易斯和塞蕾娜被這個變化中的世界所觸動了,全都萌生了對新生活的嚮往,心頭泛起了狂喜和渴望。空氣中有一種特別的氣息,大地在漫長的嚴冬過後醒來的氣息。樹木正在抽出綠芽,綠芽正在漸漸的膨脹。一段更美好的,更安閑的時光已經伸手可及了。一對綠頭鴨飛了過來。一隻灰鶯飛過來唱:「噢,可愛的加拿大,加拿大,加拿大!」

塞蕾娜選了一個麝鼠洞,在那上面造她的窩。這裡離水的高度正好合適。這個麝鼠當初是用濕泥和樹枝把洞鋪成的。路易斯希望他的妻子能把窩建在他媽媽的窩當初所在的地方,可是雌天鵝們卻都有自己的主意;他們特別願意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塞蕾娜當然也知道她正在幹什麼。看到她開始造窩了,路易斯感到十分高興,他其實並不在乎窩到底建在哪裡。他把他的小號舉到嘴邊,吹起了一首老歌的開頭,這首歌的名字叫「結婚是快樂的,結~結~結~結,結~結~結~結~結婚……」, 然後他又幫著銜來了幾截粗草。

不管雨天還是晴天,也不管天冷還是天熱,對這兩隻天鵝來說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到時候,蛋終於被下了出來,小天鵝們也孵出了殼——共有四隻。這些小寶寶們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他們爸爸的小號里發出的清純,高亢的聲音。

「噢,又到了綠色的春天,」他吹道,「棲隱在岸邊和枝上……」

在北方森林的這個靜寂的小池塘里,生活是愉快忙碌而又甜蜜的。有時,薩姆·比弗會到這裡訪問,他們在一起時彼此總會感到特別的快樂。

路易斯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的老工作,他的老朋友,還有他對費城鳥類管理處負責人的許諾。時間一年年的過去了,他和塞蕾娜每年春天都回到這個池塘,造窩,養育兒女。每年的夏末,當換羽過程結束,飛羽重又長成,小天鵝們也準備試試他們的翅膀時,路易斯就會帶著他的全家作一次橫跨美國的愉快的長途旅行。他先領他們去看庫庫斯庫斯夏令營,他曾因救了阿普爾蓋特·斯金納而獲得他的獎章的那個地方。夏令營由於季節的原因已經關閉了,可路易斯還是願意舊地重遊,回憶著那些男孩們和他是怎樣以營號手的身份第一次掙來他的一百美元的。

接下去這家天鵝會飛到波士頓去,這裡的天鵝遊艇老闆總會給予他們最熱烈的歡迎。路易斯會擦亮他的喇叭,將裡面的口水吹凈,再次游到天鵝遊艇的前面,吹奏「劃呀,劃呀,劃你的船」,波士頓人會再次聽到熟悉的天鵝的小號聲,再次麇集到大眾公園來。然後那個遊艇老闆會請路易斯和塞蕾娜到里茲飯店住一夜,小天鵝們則在湖上過夜,由那個遊艇老闆照看。塞蕾娜特別喜歡里茲。她成打地吃著水田芹三明治,在鏡子前顧盼著她的倩影,還在那個浴缸里游泳。當路易斯站在窗前望著窗下的大眾公園的時候,塞蕾娜就在屋子裡逛來逛去,不停地將燈開了又關,因為她覺得這很好玩。最後他們會一起在浴缸里雙雙入眠。

離開波士頓後,路易斯會領著全家飛到費城動物園,讓他們看看鳥湖。在這裡,他會受到鳥類管理處的那個負責人的熱情歡迎。如果動物園需要一隻小號手天鵝來增加它的水鳥收藏的話,路易斯就會捐出他的一隻小天鵝來,就像他曾經答應過的那樣。近年來,費城也是可以常常見到薩姆·比弗的地方。薩姆一到大得可以出來工作時就在這動物園找了一個活兒。他和路易斯在一起時總是感到格外的開心。路易斯會拿出他的石板,他們會久久地談起過去的時光。

訪問完費城後,路易斯會和他的妻小們往南飛,這樣他們就可以看到稀樹大草原了,那裡有在沼澤中打盹的美洲鱷,還有在天空里翱翔的美洲鷲。 接著他們會回到蒙大拿的紅石湖的家,在那個可愛的,寧靜的百年峽谷,那個所有號手天鵝都感到無憂無慮的地方過冬。

天鵝的生活肯定是很快樂很有意思的。當然啦,路易斯的生活會更快樂,因為他可是一個音樂家呀。路易斯對他的小號保養得非常好。他為了保持它的清潔,常常一連花好幾個鐘頭的工夫用他的翅膀尖來擦它。只要他還活著,就會對他的父親,對那隻為了給他弄到他急需的小號而甘冒生命危險的勇敢雄天鵝充滿感激之情。每當路易斯看到塞蕾娜時,他都會記起正是靠著這小號聲他才使她願意做他的終身伴侶的。

天鵝的壽命一般都很長。年復一年地,路易斯和塞蕾娜每年春天都到那個加拿大的小池塘生兒育女。日子在平靜中過去。每逢天快黑下來,小天鵝們想要睡覺之際,路易斯總會舉起他的小號吹熄燈號,就像他很久以前在夏令營里所做的那樣。這旋律是憂傷的,甜美的,它從寂寂的水面盪過,一直漾進夜空里。

一個夏天的某日,快長到二十歲的薩姆正和它的父親坐在他們在加拿大的營帳里。晚飯已經吃完了。比弗先生在釣了一天魚後,已經感到很累了,此時正在搖椅上搖來晃去地歇著呢。薩姆在讀一本書。

「爸,」薩姆說,「『Crepuscular』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知道?」比弗先生回答,「我以前從沒聽過這個詞兒。」

「這個詞和兔子有關,」薩姆說,「這上面說兔子是一種『Crepuscular』的動物。」

「可能這是膽小的意思吧,」比弗先生說,「也可能是跑得像魔鬼一樣快的意思。要不就是說它很愚蠢。兔子在晚上會坐到路中間,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盯著你的車頭燈,從來都不知道讓路,而這就是許多兔子的死亡原因。他們太蠢了。」

「好了,」薩姆說,「我猜唯一能查明Crepuscular這個詞的方法就是去翻字典了。」

「我們這兒沒有字典,」比弗先生說。「你只好等我們回到農場後再說了。」

這時,在天鵝們所在的池塘那邊,路易斯舉起他的小號吹起了熄燈號,讓他的孩子們知道這一天就要結束了。當時正好是順風,所以這聲音一直傳出了沼澤地。

比弗先生停止了搖晃。

「真有意思!」他說,「我覺得我剛才聽到了小號聲。」

「我不明白你怎麼聽到的,」薩姆回答,「這森林裡只有我們兩個呀。」

「我知道只有我們倆,」比弗先生說,「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剛才聽到小號聲了。也許是號角聲吧。」

薩姆心裡暗笑起來。他從來沒有對他父親說起過住在這個池塘附近的天鵝們。他仍然只把他們的秘密藏在心底。當他去池塘時,總是單獨行動的。他喜歡這樣。天鵝們也喜歡這樣。

「你的朋友路易斯怎麼樣了?」比弗先生問,「路易斯就是一隻號手天鵝。你不認為他有可能就在這周圍的某個地方嗎?」

「可能吧。」薩姆說。

「你最近有他的消息嗎?」比弗先生問。

「沒有,」薩姆說,「他不再給我寫信了。他的郵票用光了,又沒錢去買。」

「噢,」比弗先生說,「真的,有關那隻鳥的所有事情都很奇怪——我從未完全搞懂過。」

薩姆瞥了他父親一眼,發現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比弗先生睡著了。幾乎沒有一絲聲音來擾亂這森林中的寂靜。

薩姆也累得想睡了。他拿出他的日記本,在桌旁的煤油燈下坐下來。這是他所寫下的話:

今夜我聽到了路易斯的號聲。我爸爸也聽到了。正好是順風,所以黃昏剛一降臨,我就聽到了熄燈號的旋律。這個世界上再沒什麼比這個天鵝的小號聲更能讓我喜歡的了。「Crepuscular」是什麼意思呢?

薩姆將日記本收好,脫下衣服溜上床。他躺在那兒,想著「Crepuscular」這個詞是什麼意思。還不到三分鐘,他就很快地睡著了。

在天鵝們所在的池塘上,路易斯放下了他的小號。小天鵝們都鑽到他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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