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里茲一夜

當里茲飯店的服務員看到這個領著一隻黑嘴的雪白大天鵝走進大廳的遊艇老闆時,心裡十分不樂意。這個服務員顯然是一個經過精心打扮的男人——穿得很齊整,頭髮梳得鋥亮。遊艇老闆大模大樣地走到了服務台前。

「我今晚要給我的朋友在這兒開一間單人房。」遊艇老闆說。

那個服務員搖搖頭。

「鳥可不行,」他說,「里茲是不接待鳥類的。」

「你們接待名人,對吧?」遊艇老闆問。

「那當然。」服務員回答。

「你們接待理查德·伯頓和伊莉莎白·泰勒,對不對,如果他們想在此過夜的話?」

「當然。」這個服務員回答。

「你們接待伊莉莎白女王,對嗎?」

「當然了。」

「OK,」遊艇老闆說,「我這位朋友就是個名人。他是一個著名的音樂家。他今天下午在大眾公園引起了一場轟動。你想必也有所耳聞吧。他是一隻號手天鵝,吹得和偉大的阿姆斯特朗一樣好。」

這個服務員吃驚地注視著路易斯。

「他有行李嗎?」這個服務員問。

「行李?」遊艇老闆叫起來。「看看他吧!看他帶的那些東西!」

「哦,我還不知道呢,」服務員說著,盯向路易斯的那些東西——他的小號,他的錢袋,他的石板,他的石筆,他的救生獎章。「鳥到底是鳥嘛。我怎麼知道他沒長虱子?鳥身上經常生虱子。里茲可不會接待任何一個生虱子的客人。」

「虱子?」遊艇老闆吼起來,「你這輩子見過一位這麼乾淨的客人嗎?看看他!他簡直是純潔無瑕。」

這時,路易斯把他的石板舉到那個服務員的面前。「沒有虱子。」他寫道。

這個服務員驚訝地盯著石板。他開始鬆口了。

「好吧,可我還是謹慎一些為好,」他對遊艇老闆說,「你說他是一個名人。可我怎麼知道他是名人呢。可能你不過想拿我尋開心而已。」

此時,三個年輕的女孩走進了大廳。她們都在格格笑著,叫嚷著。其中的一個把手指向了路易斯。

「那就是他!」她尖叫起來。「那就是他!我要得到他的親筆簽名。」

女孩們衝到了路易斯身邊。第一個女孩遞過來一本拍紙簿和一枝鉛筆。

「可以給我簽個名嗎?」她問。

路易斯接過鉛筆。他瀟洒地在那個本子上籤出了「路易斯」這個名字。

叫嚷聲更多,格格聲也更高了,最後,女孩們都跑開了。這個服務員無聲地看著這一切。

「看見了吧!」遊艇老闆說,「他到底算不算一位名人?」

這個服務員猶豫了。他開始想,該給路易斯準備一間客房了。

這工夫,路易斯有了一個主意。他舉起他的小號,開始吹奏一首名為「有家小旅館」 的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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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 小旅館,中 有 如意井。

曲子的旋律很優美。經過大廳的客人們都停下來聽。這個服務員兩肘拄在服務台上專心地聽著。報攤後面的那個男人仰起頭來傾聽。坐在樓上休息室里的人們也放下他們的雞尾酒聆聽起來。侍應生們則光顧著站在那裡看和聽了。在路易斯吹奏的這幾分鐘里,大廳里一切別的活動都停了下來。他迷住了每一個聽到這樂聲的人。連在卧室收拾房間的女工都停下手頭的工作,只顧諦聽這小號聲。這是一個具有絕對魔力的時刻。當這首歌臨近尾聲時,熟悉歌詞的人都輕輕地哼唱起來:

當教堂尖塔上方的大鐘

說「晚安,好好睡吧,」

我們全都感謝這家小旅館。

「這一手如何?」遊艇老闆朝服務員咧嘴笑問道。「這隻天鵝到底是不是音樂家?」

「他的小號吹得真動聽,」這個服務員說,「不過容我再問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他的個人嗜好如何?他會把卧室搞得一團糟嗎?演員們全都有壞得不能再壞的惡習。音樂家就更差勁了。我不能讓一隻大鳥睡到我們的一張客床上——以後我們恐怕就沒生意可做了。別的客人們也許會抱怨的。」

「我只睡浴缸,」路易斯在他的石板上寫,「不會把床搞亂的。」

這個服務員換了一隻腳著地。「誰來付帳呢?」他問。

「我,」遊艇老闆回答,「我明天一早就到這裡給路易斯結帳退房。」

這個服務員再想不出任何阻止這隻天鵝入住的理由了。

「很好,」他說,「簽名登記吧,請!」他遞給路易斯一枝鋼筆和一張登記卡。

路易斯寫道:

天鵝路易斯

上紅石湖

蒙大拿

這個服務員對著登記卡琢磨起來。最後他似乎很滿意。他叫來一個侍應生,交給他一把鑰匙。「帶這位紳士去他的客房!」他命令道。

路易斯摘下他的獎章,他的小號,他的石板,他的石筆,把它們連同他的錢袋都遞給了那個侍應生。他們一起走到電梯那裡。遊艇老闆對路易斯道了再見。

「好好睡吧,路易斯!」遊艇老闆說。「明天早上要立刻到我那裡工作!」

路易斯點點頭。電梯門開了。「這邊請,先生!」侍應生說。他們進了電梯,等門關上。空氣中充滿了濃烈的香水味。路易斯靜靜地站在那裡。然後他感到自己在往上升。電梯在第七層停住了,侍應生帶路易斯來到一個房間,打開門鎖,領著他走了進去。

「就是這裡,先生!」他說,「你願意把窗子打開嗎?」

這個侍應生放下路易斯的行李,開了幾盞燈,又打開一扇窗戶,把房間鑰匙放到梳妝台上。然後他就在房裡等著。

「我猜他是想要小費,」路易斯想。於是他走向他的錢袋,把拉繩鬆開,叼出了一個美元。

「非常感謝,先生。」侍應生說著接過了這一美元。他這才走出去,輕輕地把房門關上。路易斯終於獨自一個了——獨自呆在里茲的一間客房裡。

路易斯以前從沒在任何一家飯店裡單獨住過一宿。起先,他在房間里轉來轉去,把電燈開了又關,查看著每樣東西。後來,在一個寫字檯上,他發現了幾張帶題頭的信紙:

里茲·卡爾頓

波士頓

他感到身上又臟又亂,於是便走進浴室,爬入浴缸,拉上浴室的帘子,洗了一個淋浴。這讓他感到很愜意,還讓他想起了過去和哥哥姐姐們一起打水仗的情景。他很小心,一點水都沒濺到浴缸的外面。洗完澡後,他站了一會兒,欣賞著浴室地面的墊子,然後又用嘴梳理了自己的羽毛。這時他感到餓了。

他在卧室的牆上發現了一個上面寫有「侍者」字樣的按鈕。路易斯把他的嘴抵到那個按鈕上使勁捅了一下。幾分鐘後,傳來了敲門聲,一個侍者走了進來。他穿得很不錯,在發覺房間里有一位天鵝客人後盡量讓自己顯得不至於太驚奇。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他問。

路易斯銜起他的石筆。「請來十二個水田芹三明治。」他在石板上寫。

侍者想了一會兒。「你在等客人嗎?」他問。

路易斯搖搖頭。

「你一個人要十二個水田芹三明治?」

路易斯點點頭。

「很好,先生,」這個侍者說,「你要給它們抹上蛋黃醬嗎?」

路易斯並不知道蛋黃醬是什麼味兒,不過他的腦子動得很快。他擦去石板上的字,寫道:「一個要。十一個不要。」

侍者彎著腰離開了房間。他在半小時後又回來了。他推著一張桌子進了房間,那上面擺著一個巨大的盛有水田芹三明治的盤子,邊上還有一個盤子,一把小刀,餐叉,勺子,鹽和胡椒,一杯水,一條疊得很漂亮的亞麻餐巾。還有一個黃油碟,裡面裝著幾片撒著碎冰的黃油。侍者把這些東西都小心地擺好,然後遞給路易斯一張需要簽名的帳單,帳單上說:

12個水田芹三明治:$18.00

「上帝呀!」路易斯想。「這真是一個高消費的地方。我希望那個遊艇老闆明早從帳單上看到這頓晚飯的花銷後不至於瘋掉。」

他從侍者手中借來一枝鋼筆簽了那張帳單:「天鵝路易斯。」

侍者接過帳單,站在那裡等著。

「我猜他想要小費,」路易斯想。於是他再次打開他的錢袋,叼出兩美元,遞給那個侍者。侍者謝了他,又彎了彎腰,轉身離開了。

因為每隻天鵝都有一個這麼長的脖子,所以這桌子對路易斯來說正好夠高。他不需要坐椅子;他可以站著吃他的晚餐。他試嘗了一個抹了蛋黃醬的三明治後,感覺他不喜歡蛋黃醬的味道。然後他小心地把每個三明治都打開來。他真正想吃的只是水田芹葉。他把一片片的麵包齊齊地堆成兩堆,將水田芹葉都鏟進他的盤子里,這就有了一頓不錯的晚餐了。他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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