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路易斯

幾周後的一個晚上,當小天鵝們還在睡著的時候,雌天鵝對雄天鵝說:「你注意到他和別的孩子有什麼不同了嗎,就是我們叫路易斯的那個?」

「不同?」雄天鵝說,「路易斯和他的哥哥姐姐們有什麼不同?我覺得路易斯看上去哪兒都很好嘛。他長得很快;游泳和潛水的姿勢都很漂亮。他的胃口也不錯。他很快就要長出他的飛羽了。 」

「噢,他看上去是很好,」雌天鵝說,「老天知道,他吃得已經夠多的了。他健康活潑,還是個了不起的游泳家。但你曾聽過他發什麼聲嗎,就像別的孩子一樣?你曾聽他親口說過什麼嗎?你曾聽他發過『嗶』聲或者嘀咕過嗎?」

「這麼想來,我還真的從沒聽過呢。」雄天鵝回答。他開始擔心了。

「你聽過路易斯對我們道晚安嗎,就像別的孩子們一樣?你聽過他說早安嗎,就像別的孩子們一樣,用他們那可愛的方式嗶嗶嘰嘰地說?」

「正像你此刻所提到的,我從沒聽過,」雄天鵝說,「老天!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希望我相信我有一個有缺陷的兒子?這種意外會讓我痛苦萬分的。我要我的家庭生活事事順利,這樣我才能滑翔得優美而又安閑,現在我正處在生命的全盛時期,絕不該被憂愁和失望所困擾。最後還有一點,做父親本來就是個很大的負擔。我不想再為有了一個有缺陷的孩子,一個有某種麻煩的孩子這件事而勞神。」

「哦,」妻子說,「最近我一直在觀察路易斯。我認為這個小傢伙不會說話。我從沒聽他發過聲。我想他到這個世界裡來的時候就沒有嗓子。如果他有嗓子,他早就出聲了,就像其他的孩子一樣。」

「為什麼,這真太可怕了!」雄天鵝說,「這是任何語言都難以形容的痛苦。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他的妻子有些好笑地看著他。「現在情況還不算太嚴重,」她說,「不過等到兩三年後,路易斯開始戀愛的時候,他就會有麻煩了。一個年輕的雄天鵝將很難找到愛侶的,如果他不能說『吭~嗬,吭~嗬』,或者不能對他選中的年輕雌天鵝說出那些通常的表示愛慕的言辭的話。」

「你能肯定嗎?」雄天鵝問。

「我當然能,」她回答,「你愛上我並開始追求我的那個春天,雖然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我現在還記憶猶新呢。那時的你有多麼瀟洒,發出了多少種甜蜜的聲音!那是在蒙大拿,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雄天鵝說。

「很好,當時最吸引我的就是你的聲音——你那絕妙的聲音。」

「是嗎?」雄天鵝說。

「是的。在蒙大拿的紅石湖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里,你是所有的年輕雄天鵝中嗓音最棒的,最嘹亮的,最具感染力的。」

「我有那麼好的嗓子?」雄天鵝說。

「有,的確有。每當聽到你用你那渾厚的嗓音對我說話,我就願意和你一起去任何地方。」

「真的嗎?」雄天鵝說。妻子的讚揚顯然讓他十分開心。這些話撩起了他的虛榮心,使他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他本來就一直以為自己有一副好嗓子,現在又聽到妻子親口這麼說,這可真讓他欣喜若狂了。在這狂喜的瞬間,他把有關路易斯的事情全都忘得乾乾淨淨,光想著他自己了。當然了,他還記得他在蒙大拿的湖邊墜入愛河的那個令人銷魂的春天。他仍記得那時的雌天鵝是多麼漂亮,多麼年輕純真,多麼有魅力,多麼楚楚可愛。現在他完全明白了,如果他當時不能對她開口示愛的話,他永遠都沒法向她求婚並且贏得她的芳心。

「我們現在不必為路易斯擔憂,」雌天鵝說,「他還很小呢。不過等我們明年冬天去蒙大拿過冬時,我們必須注意觀察他才行。我們一家必須要呆在一起,直到我們看到路易斯是怎麼度過這個難關的。」

她走到她的小天鵝們睡覺的地方,挨著他們蹲坐下來。夜裡很冷。她輕輕地舉起一隻翅膀蓋到了小天鵝們的身上。他們在睡夢中扭動著向她靠過來。

雄天鵝靜靜地站在那裡,想著他妻子剛才告訴他的話。他是一隻勇敢的,高貴的鳥兒,因此他已經開始為他的小兒子路易斯制定下一步的計畫了。

「如果路易斯真的沒有嗓子的話,」雄天鵝自語,「我就要給他找出某種方法,使他可以發出許多聲音。一定有某種解決這些難題的方法的。不管怎麼說,我兒子都是一個號手天鵝;他應該具有小號般嘹亮的嗓音。不過首先我得檢驗一下他媽媽說的是不是真的。」

雄天鵝那天晚上再也睡不著了。他用一條腿靜靜地站著等了又等,可睡意卻怎麼都不來。第二天早上,在每個人都美美地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後,他單獨把路易斯領到了一邊。

「路易斯,」他說,「我希望能單獨和你談談。讓我們兩個游到池塘的那一頭去吧,在那裡我們才可以進行一場不被打擾的私人談話。」

路易斯對此感到很驚奇。不過他還是點點頭跟著父親使勁地遊了過去。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想單獨和他說話,不讓他的哥哥姐姐們在場。

「現在!」當他們來到池塘上游的盡頭時,雄天鵝說,「我們來到了這裡,優美地浮在水面,感覺極其輕鬆,和其他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四周的環境完美無暇——一個多麼美好的早晨,池塘是多麼的寧靜,四周只有烏鶇那令空氣變得甜美的歌聲。」

「我希望我的爸爸能說到正題上。」路易斯想。

「這裡是我們交談的理想場所,」雄天鵝繼續道,「有件事情,我覺得該和你坦率地公開地商討一下——一件和你的將來有關的事情。我們無須談及鳥類生活的整個範圍,只要把我們的談話限定到一件基本的事情上就可以了,這件事是由於一個不尋常的原因才擺到我們面前的。」

「噢,我希望我的父親快一點談到正題。」這時已經變得分外緊張的路易斯想。

「我已經注意到了,路易斯,」雄天鵝繼續說道,「你幾乎什麼話都不說。實際上,我根本想不起什麼時候聽到你發過聲。我從沒聽到過你講話,或是說『吭~嗬』,或者大叫,無論你在歡喜還是害怕的時候。對一個年輕的號手天鵝來說,這一點是最反常的。這事情很嚴重。路易斯,讓我聽到你說『嗶』。開始吧,說呀!說『嗶』!」

可憐的路易斯!就在他父親的注視下,他深吸了一口氣,張大了嘴巴,吐出裡面的空氣,希望可以藉此發出一聲「嗶」來。可是他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再試一次,路易斯!」他的父親說,「可能你努力得還不夠。」

路易斯又試了一次。這並沒有用。他的喉嚨里根本就沒發出聲音。他難過地搖了搖頭。

「看我!」雄天鵝說。他高高地仰起脖子叫了聲「吭~嗬」,聲音大得方圓數里內的所有動物都聽到了。

「現在讓我來聽你說『嗶』!」他命令道,「說『嗶』,路易斯——大聲點,清楚些!」

路易斯想說。可他卻不能說「嗶」。

「讓我聽你說『波』好了!開始,『波』!就像這樣:波,波,波。」

路易斯試著說「波」。可他還是不能說。什麼聲音都沒有。

「好了,」雄天鵝說,「我猜這是沒有用的。我想你是啞的。」

聽到「啞」這個詞時,路易斯感到自己快要哭了。雄天鵝看出來他已經傷了路易斯的心。「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兒子,」他用安慰的口氣說,「你對我用的『啞』這個詞理解錯了,它是有兩種含義的。如果我說你是笨蛋或傻子,那才意味著那才意味著我認為你的智力有缺陷呢。 實際上,我認為你可能是我所有的孩子中最聰明的,最機靈的,最有才能的。一個詞有時會同時具有兩種意思;『啞』就是這樣的詞。看不見東西的人叫盲人。聽不到聲音的人叫聾子。說不出話的人叫啞巴。這意思僅僅是說他不能說話而已。你明白了嗎?」

路易斯點點頭。他感覺好點兒了,他對父親關於這個詞的兩種含義的解釋表示感激。不過,他還是特別的不開心。

「不要讓不正常的悲傷把你擊倒,路易斯,」雄天鵝說,「天鵝一定要快樂,不要悲傷;要優雅,不要笨拙;要勇敢,不要怯懦。要記住,這世上到處都是有某種障礙要去克服的年輕人。你顯然是有語言缺陷的。我相信你早晚能戰勝它的。在你這個年紀,不能說話反倒可能會有一點點的好處呢。這會讓你成為一個好聽眾的。這世上到處都是說客,但卻很難找到一個聽眾。我保證你在聽別人說的時候比你自己說的時候能得到更多的收穫。」

「我爸爸就是個特別能說的。」路易斯想。

「有些人,」雄天鵝繼續道,「終其一生都在喋喋不休,用他們的嘴巴製造出無數的噪音;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傾聽過什麼——他們太忙於發表他們自己的意見了,其實他們的意見往往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或者是錯誤的。因此,我的兒子,要振作起來!享受生活;學會飛翔!好好吃,好好喝!運用你的耳朵;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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