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天鵝

那天夜裡,雌天鵝覺得她聽到了小天鵝用嘴啄蛋殼的聲音。就在破曉前的那一小時,她確切地感覺到胸下有一陣輕微的動靜,似乎有一個小身子正在那裡扭動著。可能這些蛋終於被孵成小天鵝了。蛋殼當然是不能扭動的,所以雌天鵝斷定她身子下面的已經不再是蛋了。她靜靜地端坐著,在那裡傾聽著,期待著。雄天鵝在附近游著,時刻觀察著。

一隻被封在蛋殼裡的小天鵝得經過好長一段艱苦的時間才能鑽出來。它永遠也不會出世,如果大自然沒把這兩樣重要的東西賦予它的話:一是有力的頸部肌肉,一是它的嘴尖上的小尖牙。這牙很尖利,小天鵝用它就可以在蛋的硬殼上啄出一個洞。一旦洞被啄出,其餘的事兒就容易多了。小天鵝現在能呼吸了;它只需不斷地掙扎,直到掙得自由為止。

雄天鵝現在隨時都渴望著當爸爸。這個做父親的念頭讓他的心裡泛起了一種詩意和自豪感。他開始對他的妻子演說了。

「當我在這兒像天鵝般優雅地滑翔時,」他說,「大地正沐浴在神奇而又美妙的輝光之中。現在,慢慢地,黎明之光在我們的天空中出現了。晨霧低低地懸掛在池塘的上空。當我像天鵝般優雅地滑翔的時候,當蛋被孵成的時候,當小天鵝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霧氣像水壺裡的蒸汽一般,正在漸漸地升騰。我在滑翔呀滑翔。天光漸亮。空氣轉暖。霧氣漸消。我在滑翔呀,我在滑翔,優雅得如同天鵝一樣。鳥兒唱起了他們的晨曲。呱噪了整夜的青蛙現在閉起嘴靜默起來。而我還在不斷地滑翔,像一隻天鵝一樣。」

「你當然滑翔得像一隻天鵝一樣了,」他的妻子說,「此外你還能像什麼?你不能滑翔得像只麋鹿一樣,對吧?」

「是的,不能。這話可真對。謝謝你糾正我,我親愛的。」他的伴侶給他的常識性提醒讓他大吃一驚。他喜歡在講話時使用新奇的措辭和文雅的語言,也喜歡想像著自己像天鵝一般滑翔。他現在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多滑翔少說話為妙。

整個早晨,天鵝們都在聽著啄蛋殼的聲音。每過一會兒,她就感到身下的窩裡有些什麼在扭動。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些蛋那麼多天,那麼多天以來都是那麼安靜——共有三十五天——可現在他們終於煥發了生機。她知道這時候最好還是坐著別動。

下午晚些時候,雌天鵝的耐心得到了回報。她往身下望去,在那兒,推開她的羽毛鑽出來的,是一個小腦袋——她的第一個小寶寶,第一隻小天鵝。那是個軟綿綿毛茸茸的小東西。它是灰色的,和它的父母不同。它的腿和腳是芥末色的。它的眼睛很亮。它用站得還不太穩的小腿兒跌跌撞撞地走到媽媽的身邊,四處打量著這個它第一次親眼見到的世界。它的媽媽輕柔地對它說起話來,能聽到她的聲音,它很高興。在蛋殼裡禁錮了這麼久之後,它也很高興能呼吸到新鮮空氣。

一整天里一直在專心觀察著的雄天鵝,看到了這個露出來的小腦袋。他的心狂跳起來。「一隻小天鵝!」他大叫,「一隻小天鵝出世了!我是父親了,擁有了父親該有的全部快樂義務和可怕責任啦。噢,我那快樂的小兒子,當池塘靜謐而又安詳地躺在下午那長久的陽光里的時候,在晴朗的天空下面,能看到在你媽媽胸口的羽毛的保護下窺視著四周的你的臉龐,這有多麼美妙呀!」

「你憑什麼認為它是個兒子?」他的妻子問,「你知道,它是個女兒。不管怎麼說,它都是一隻小天鵝,而且活得很健康。我還能感覺到身下的其他幾隻呢。可能我們會順利地把它們孵出來。我們甚至可能把五隻都孵出來。明天我們就知道了。」

「我相信我們絕對能成功。」雄天鵝說。

第二天一早,薩姆·比弗就起了床,那時爸爸還睡著呢。薩姆穿好衣服,在爐子里點上了火。他煎了幾條腌肉,烤了兩片麵包,倒了杯牛奶,然後就坐下吃早餐了。吃罷飯,他找出鉛筆和紙,寫了個便條:

我去散步,午飯時回來。

薩姆把這便條放到爸爸能找到的地方;接著他帶上他的野外望遠鏡 和羅盤,又把他的獵刀別在腰帶上,然後才動身穿越森林和沼澤,往天鵝們所在的那個池塘跋涉。

肩上掛著野外望遠鏡的他,小心地靠近了池塘。那時才剛過七點;太陽還不那麼刺眼,空氣中仍有股寒意。清晨的氣息真叫人心醉呀。他來到他那根木頭旁邊,坐下來,開始調野外望遠鏡的焦距。從野外望遠鏡里看去,那個天鵝窩離這裡似乎只有幾步遠。她正牢牢地坐著,身子一動沒動。雄天鵝就在附近。這兩隻鳥兒都在傾聽和期待著。兩隻鳥兒也看到了薩姆,但他們對他的出現並不介意——實際上,他們還相當高興。不過,他們對那野外望遠鏡卻感到很驚奇。

「這個男孩兒今天似乎長了一雙很大的眼睛,」雄天鵝低語,「他的眼睛太龐大了。」

「我認為那雙大眼睛其實是一副野外望遠鏡的,」雌天鵝回答道,「我說不準,不過我猜當一個人從野外望遠鏡里往外看的時候,看到的一切都會變得更近更大。」

「這個男孩子的野外望遠鏡能讓我變得甚至比平時更高大嗎?」雄天鵝渴切地問。

「我想是這樣的。」雌天鵝說。

「噢,妙呀,我喜歡這樣,」雄天鵝說,「我太喜歡了。可能這個男孩子的野外望遠鏡不但會令我變得比平時高大,甚至還能讓我變得比平時更優雅呢。你怎麼看?」

「也許吧,」他的妻子說,「不過那不太可能。你還是不要變得太優雅的好——那可能會讓你頭腦發熱的。你本來就是一隻自負的鳥兒。」

「所有的天鵝都自負,」雄天鵝說,「天鵝們有資格自傲,至於優雅嘛——那正是天鵝們該追求的。」

薩姆聽不出天鵝們說的都是什麼;他僅僅知道他們正在交談而已,可光是聽著他們的聲音,他就熱血沸騰了。能在野外和這兩隻大鳥在一起,他的心裡非常滿足。他簡直幸福到了極點。

上午十點左右,太陽升到半空里的時候,薩姆又舉起他的野外望遠鏡,對準天鵝窩看去。他終於看到了他一直渴望見到的東西:一個小腦袋,一個小號手天鵝的腦袋,從它媽媽的羽毛中鑽了出來。這個小傢伙爬到了窩邊上。薩姆能看清它的灰腦袋灰脖子,它的長著絨毛的小身體,它的黃腿和可以用來游泳的蹼足。不久,另一隻小天鵝也出來了。然後是另一隻。這時那第一隻為了取暖又跑回到媽媽的羽毛裡面去了。另一隻想爬到媽媽的背上,可媽媽的羽毛太光滑了,它沒抓牢滑了下來,只好靠在媽媽的身邊。雌天鵝仍是坐在那裡,欣賞著她的小寶寶,看著他們學習使用他們的腿。

一小時過去了。一隻比其他的更膽大的小天鵝離開了窩,顫顫巍巍地在小島的岸邊一圈圈溜達起來。這時,天鵝媽媽站了起來。她覺得現在該領孩子們下水了。

「過來!」她說,「呆在一起!注意看我怎麼做。然後你們也照著去做。游泳很容易學的。」

「一、二、三、四、五,」薩姆數著,「一、二、三、四、五。五隻小天鵝,這就像我還活著一樣可以肯定!」

當雄天鵝看到他的孩子們靠近水邊的時候,感到自己必須做得像個父親一樣才行。他開始演說了。

「歡迎到池塘和與之比鄰的沼澤來!」他說,「歡迎來到這個包括了靜寂的池塘,壯美的沼澤,還有未被破壞過的野生世界裡來!歡迎到陽光和陰影里來,到風和雨里來;歡迎到水中來!水對天鵝來說是種很特別的環境,就象你們不久將發現的那樣。對一隻天鵝來說,游泳也根本不是問題。歡迎到危險中來,你們必須時刻警惕——要提防那長著尖牙走路鬼鬼祟祟的壞透了的狐狸,還有從水下游向你並試圖抓住你的腿的水獺,想趁著黑夜和陰影的掩護傷害你的臭鼬,嚎叫著想傷害你的比狐狸大得多的郊狼。小心躺在池塘底部的小鉛彈,那是從獵人的槍里射出來的。別吃它們——它們能毒死你!要警覺,強壯,勇敢,優雅,永遠跟隨著我!我先走,你們排成一行跟著,深愛著你們的媽媽就在你們的後頭。下水時要安靜,充滿信心!」

演說終於結束了,天鵝媽媽很高興。她跨進水裡,招呼她的孩子們過來。小天鵝們對水看了一眼,然後搖晃著走上前去,跳進水裡浮了起來。在水裡的感覺很好。游泳很簡單——沒什麼難的。水很好喝。每個孩子都喝了一大口。他們快樂的父親在他們的頭頂彎著他那優美的長脖子保護著他們。然後他慢慢地出發了,身後跟著排成一行的小天鵝。他們的媽媽跟在最後面。

「多好看呀!」薩姆自語,「好看死了!七隻號手天鵝排成一行,其中的五隻還是剛出蛋殼的。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雖然在那根木頭上坐了這麼久,身子都坐硬了,可他卻幾乎沒有覺察到這一點。

像所有的父親一樣,雄天鵝也想把他的孩子向某人炫耀一番。於是他領著小天鵝往薩姆這邊來。他們都走出水面站到了這個男孩的面前——只除了天鵝媽媽。她留在了後面。

「吭~嗬!」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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