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禾說到「他要做手術」幾個字時,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驍兒不讓大夥告訴你, 誰告密,就跟誰絕交。妹,你可千萬別把我賣了啊。」
周喬這一刻反而平靜下來,她站在原地, 神遊四海, 終於賞了個眼神給陳清禾, 「去醫院。」
「啊?」
「去醫院。」
「不是,」陳清禾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 「你剛回來呢,回去休息倒倒時差, 等安頓好了我再捎你去, 行不?」
周喬搖頭, 見他沒有順意的動靜,索性自己拎起行李就要走。
「哎,喬喬妹,周喬。」陳清禾追上來, 「是回去吧?住哪兒呢?我送你。」
周喬腳步驟停,她目光茫然,半晌,低下頭說:「沒有住的地方。」
陳清禾內心喊糟,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周喬父母這婚一離,能夠半載不給她打個電話,哪兒還有什麼家。
陳清禾也覺得這是個可憐姑娘, 心一軟,答應了,「行,我帶你去醫院。」
吉普車裡,陳清禾邊開車邊說了下情況。
「悍驍最近總是喊胃疼,哥們兒幾個聚會他也不來,說吹不得風,也吃不得燒烤,來了也玩不起。」陳清禾打了轉向燈,停在右轉路口等綠燈。
「其實他胃病一直都有,早些年創業,酒桌應酬弄得太多,二十齣頭的小夥子,喝酒勁兒無比生猛,為了爭取一個合作人,一斤白酒能夠吹瓶。後來生意做大了,這些小事他也不常出面,身體也才養好了些。」
周喬無心看窗外風景,問:「這次是怎麼病倒的?」
「和規劃局幾個新領導吃飯,酒喝的有點兒猛,當晚在家就不行了,我接到他電話的時候,人說話都彷彿只剩著一口氣似的。嚇得我大冬天的,套了條短褲就開車去接他。」
陳清禾回憶了一下前幾日的畫面,覺得還是瘮得慌,「他家的備用鑰匙我這兒有一把,開門進去的時候,悍驍趴沙發上,沙發墊子上全是血,我他媽還以為他來大姨媽了,簡直不可思議呢!」
陳清禾哈哈哈自己笑了兩聲,又嘆氣搖頭,「胃潰瘍創傷面很大,被酒精一刺激,他就吐血了,送到醫院一檢查,胃裡還長了塊息肉,位置在胃口。」
周喬聽得十分認真,抬起頭眉頭緊皺,「危險嗎?醫生怎麼說?」
陳清禾點頭,「那塊息肉太大了,醫生說必須手術切除,不然癌變的概率非常高。」
周喬揪緊了自己的衣角,滿腦子都是那個聞之色變的兩個字。
「不過你也別擔心,手術切除後,會馬上送去活檢,如果沒啥事,以後多注意就行。」
周喬反口問:「那如果有事呢?」
陳清禾沉默了。
他收起笑容,轉動方向盤,過了彎道很遠,才開口,「不會的。」
———
陸悍驍住在最好的市一院。
主任將手術時間定在明天早上九點,這會正在做術前的各項檢查。
陸悍驍躺在病床上,衣袖挽起,護士正在給他抽血。
托盤裡已經有六七管了,邊上還有四個空管。
針頭粗,扎進去的時候,他皺了下眉。這小護士應該是新來的,見他皺眉,手就不由地發抖。
陸悍驍笑著說:「沒事兒,你扎得很好,是我的原因,我這人天生怕疼。」
他輕鬆地拂去了小護士的緊張心情。小姑娘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陸悍驍玩笑道:「抽完我可是要吃糖的啊,你們這兒發糖嗎?」
小護士笑出了聲音,這病人態度溫和,長得又一副標準的明星臉,穿著病服也擋不住他的帥意逼人。尤其輕言細語安撫人的模樣,簡直要把人融化。
抽完血後,小護士紅撲著臉蛋就走了。
陸悍驍壓著針口,睡卧在床上休息。他看了看時間,算起來,陳清禾應該已經接到周喬了。但這牲口怎麼也沒個回信呢?
陸悍驍等得不耐,拿起手機撥了過去,那頭很快接聽,陸悍驍劈頭蓋臉一頓罵,「你是不是沒錢交話費了?沒錢我借你。」
陳清禾聲音怯怯發抖,「不,不差錢。」
「接著人了沒?」
「接到了。」
「沒露陷吧?說我去杭州出差了。」
「沒,沒露陷……」
「那就好。」陸悍驍剛放心,就聽陳清禾弱弱地嗷了一嗓子,「因為已經露無可露了。」
「???」
「驍兒,抬起你高貴的頭顱。」
病房門被推開。
陸悍驍看過去,還舉著手機的陳清禾嘿嘿笑,含蓄地讓了一條路,露出了身後的周喬。
陸悍驍:「……」
陳清禾舉手投降,「我知道你的眼睛又大又明亮,但也用不著這樣看我吧,別怪我啊哥們兒,是你女人太精了。」
話還沒說完,陸悍驍操起手邊的抱枕砸了過來。
「老子要你有何用!砍死你好吧?!」
抱枕擦著陳清禾的臉頰而過,停在半空,被周喬一手抓住。
陸悍驍看著她,眼神軟下來,一副「我又做錯事」了的可憐模樣。
周喬拿著抱枕走向他。
陸悍驍緊張地往床頭縮,壓針口的手也不知所措地亂放了。
周喬面無表情,看不出個喜怒哀樂。
陸悍驍慫了,扯了個尷尬的笑容,正準備說點兒什麼。
周喬卻突然彎下腰,湊近他,拿走他手裡的棉簽往方才抽過血的地方輕輕按了上去。
「壓好,都出血了。」
她的頭髮有淡淡的香,聲音比發香更淡。
陸悍驍的心情先是美滋滋,但美著美著,他就美不動了。
周喬頭髮遮住側臉,鼻尖挺翹立著,上面有一顆欲墜的淚珠。
陸悍驍懵了下,然後飛快地伸出手,蜷起食指,將那顆眼淚拂了去。
「喬喬?」
周喬沒應。
陸悍驍彎了彎嘴角,「心疼我了?」
還是沒應,但鼻尖上的淚珠,一顆接一顆頻率更快了。
陸悍驍抽回手,掌心貼著她的側臉,不由分說地把人給掰成面對面。
周喬眼圈通紅地望著他。
過了一會,陸悍驍才輕聲問:「看夠了嗎?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帥了?鼻子很挺對不對?跟你說個秘密啊,我去韓國整了個容。」
周喬眼睛更紅了,哽咽道:「不好笑。」
陸悍驍手繞到她後腦勺,把人往前壓,兩人額頭抵額頭,呼吸深深淺淺地交纏在一起,又熱又暖。
這個姿勢近,陸悍驍的眼睫毛根根分明,他抱歉地說:「對不起啊。」
周喬卻用掌心堵住他的嘴,「不說這個。」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陸悍驍偏了偏頭,執意說出來,「真的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周喬語氣仍有埋怨,「萬一有什麼呢?等著我去給你掃墓嗎?」
陸悍驍沒忍住,笑了起來,「年紀輕輕的,很有理想嘛。」
周喬覺得這話太不吉利,於是推開他,坐直了,說:「誰的理想是掃墓啊,你別玷污理想這個詞。」
陸悍驍雙手枕著後腦,大喇喇地往後一靠,「這病生得值。」
周喬煩死他的胡言亂語了,瞪了他一眼。
陸悍驍還是笑,「真值,至少你回來了。」
周喬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不生病,我也是要回國的。」
「嘖!」陸悍驍嘆道,「哄哄病人不行啊?」
一聽病人,周喬到底軟了心。她目光放低在他腹部,小聲問:「還疼嗎?」
陸悍驍說:「你回來就不疼了。」
「不開玩笑行不行?」周喬語氣竟多了一分哀求,「病歷呢?給我看看。」
「看什麼病歷啊,看我。」陸悍驍不滿意道。
「你有什麼好看的,生個病醜死了。」
「丑?」陸悍驍不樂意了,「哪兒丑了?不是我大話,護士們,搶著給我抽血做檢查呢。」
「……」
這時,三聲敲門聲「咚咚咚」,是剛才幫他抽血的小護士。
她紅著臉跑進來,抓了一把糖放向床頭,又騰騰地跑出去了。
陸悍驍對著周喬挑眉,「這待遇,瞧見沒。」
周喬哦了聲,平靜道:「那恭喜你啊,這麼快就有喜糖吃了。」
說完,她拿起一顆,站起身。
陸悍驍一把抓住她手腕,低聲笑罵了一句,「老子服你管還不行嗎?」
周喬被他扯回了床沿,她坐下去,陸悍驍坐起來,毫不猶豫地將人抱住。
他身上輕微的藥水味入鼻,讓周喬走過場一般掙扎了一下,然後迅速放棄抗拒,任他為之。
陸悍驍下巴抵在她肩頭,半閉眼睛,舒服嘆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