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其琛

孟澤把腦袋伸出車窗,使勁瞧,確認無誤後,一巴掌拍向車門。

「沒錯,真人!哎我說,晨兒,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回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我這不是搞突擊檢查么。」迎晨邊笑邊往前探身,侃道:「喲,副駕沒坐女朋友?」

探身的動作,讓兩人間的距離縮短了些,清淡的香味襲擊而來,厲坤八風不動,只眉頭極淡地收攏。

孟澤呵聲笑,「你回來了,旁邊哪敢坐別人。」又道:「我給你攢個局,就今晚,把趙趙他們都叫上,知道你回來,這幫人肯定得樂瘋嘍。」

一直沉默的厲坤,突然發聲:「有完沒完?挪車!沒見著擋住後面的道了?」

孟澤眼神往大門一瞥,真情流露特實誠:「後頭沒車啊。」

厲坤的臉色當即一沉。

迎晨聽出了他話里指桑罵槐的意味,於是什麼也沒說,推開車門,自覺地下了車。她朝孟澤走去,「改時間吧,我早上下飛機就去公司開了一天會,累了。」

話說到一半,「轟」的一聲,厲坤的黑色吉普囂張碾了過去,讓迎晨吃了滿嘴灰。

孟澤對著那車屁股,意味深長地「嘖」了聲。然後移眼看迎晨,小心觀察她的反應。

他們打小在一個軍區院里長大,是貨真價實的革命發小,彼此知根知底,甭說脾氣心性,就連誰家晚上吃紅燒肉,那時都摸得一清二楚。

就更別提迎晨和厲坤兩人之間的轟轟烈烈了。

孟澤從商,是裡頭最八面玲瓏的一個,但這時,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多問一個字。

好在迎晨沒事人一樣,笑笑,說:「那我先走了,改天吃飯,我再向你彙報『工作』。」

孟澤在後頭喊:「去哪兒?我送你。」

迎晨沒回頭,舉起手搖了搖,「回家看老爺子。」

也是,人都回大院了,肯定是回家去的。

孟澤也就沒再跟。

看著車開走不見,迎晨才停下腳步,轉身,換了個方向。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瓊玉路的公寓。

這公寓是集團公司安排的,乾淨整潔,迎晨把前一天送到的行李收拾了一番,忙活完一看時間,才八點不到。

正閑著,孟澤的一通電話打來,那頭音響歌聲震天。

「人都幫你叫齊了,報個地址,二十分鐘後我來接你。」

聲太大,迎晨把手機拿遠了點,皺眉道:「不是說改時間嗎?」

「你只是說改時間吃飯,我這是唱歌,不妨礙啊。」

得嘞,有理有據。

孟澤晚上換了輛車,冰藍色的寶馬超跑,十分符合他本尊的騷包氣質。見著迎晨,孟澤笑呵呵地下車給她開門,還行了個誇張的紳士禮:

「皇后娘娘,請上車。」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迎晨笑了。

少年時,他們這幫人最愛在大院警衛隊後面的操坪玩鬧。一群調皮蛋子,為了爭著當皇帝,差點沒打起來。後來小迎晨亮了一嗓子,「我要當皇后!」

那個效率喲,打架的不打了,手老老實實地背在後頭,瘋狂搖頭,齊聲大喊:「我不當皇帝了!」

小迎晨驚呆啦,小心靈受傷啦,嘴巴一癟,就哭啦。

大家又開始手忙腳亂地哄她,最後還是孟澤機靈,不知從哪兒給她押來一個身著戎裝的高個年輕男人,問:「晨兒!讓他當皇帝好不好?」

哇,這個高個兒男人一臉莫名其妙,臉上一副「我不是很想」的冷漠。

後來的事記不太清了,只知道,小迎晨被鬨笑了。

從往事里回神,孟澤樂呵,手指跟著音樂節奏輕敲方向盤,「你還給我安排了個角色呢,記得嗎?」

迎晨:「記得啊,大官,太監總管。」

孟澤:「……」

到了白冰館,孟澤邊停車邊問:「緊張么?」

「小心左邊有個石頭。」迎晨目光從後視鏡飄回來,才答:「不緊張啊。」

孟澤打正方向盤:「待會見誰都不緊張?」

迎晨嫌棄地瞥他一眼,推門下車。

白冰館名聲響亮,不同於一般會所,裡頭有幾間包房是不對外開放的,鑲了名字、專屬認領。其中兩間都是孟澤的。

出了電梯,燈影開始炫搖,一層層的光緩緩疊加,投在牆上又晃到地板。迎晨踏進這光圈,覺得有點暈,她定在原地,眯了一下眼。

孟澤在身前,擰開包間門把,又意有所指地笑問:「真不緊張啊?見到皇帝也不緊張嗎?」

門被推開。

熱鬧爭先洶湧而出。

裡面的人齊齊回頭,驚喜聲,吆喝聲,口哨聲。

但迎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邊上的某道寬闊背影。

察覺動靜,厲坤跟著高腳凳一塊,整個人旋轉過來。他手裡玩著一隻金屬色的打火機,雙手往後撐在吧台邊沿,這個動作讓他胸膛舒展擴開。

兩個人對視。

迎晨沒移眼,厲坤也不認慫。

直到旁人過來把迎晨團團圍住,又是擁抱又是遞酒的,才把僵持的氣氛給打破。

熱鬧依舊。

厲坤卻起身要走。

「哎哎哎!」孟澤把人拖住,「給點兒面子啊哥們!」

「跟你不熟。」厲坤沒好臉色。

孟澤一聽,捂著胸口痛苦,「你讓我巨傷心。」

厲坤已經走到了道上,孟澤拖不住,索性放大招,「說,是不是慫了?」

果然止步。

「瞧見小晨兒回來,你就……」

厲坤一眼凌厲掃過來,孟澤識趣地閉嘴,舉起手投降狀,「行行行。」又道:「裡頭都是老夥計,你在阿富汗待了兩個月,聚聚總沒錯吧。」

厲坤沒留情面,直截了當,「他們的名字我都叫不上幾個。你小子,別給我自作聰明,下回再用沒帶錢包這種理由騙我出來,你試試看。」

孟澤笑臉,攬住他的肩膀,兩人往前走,「是是是,哦哦,不試不試。」

走到洗手間。

孟澤給厲坤發了根煙,厲坤點燃,又反手將打火機丟給他。

煙霧升騰。

孟澤問:「迎晨才回來,下午怎麼坐了你的車?」

厲坤冷哼,半晌,才低低一聲,「惹禍精。」

孟澤沒聽清,「什麼?洗潔精?我明白了,你倆是在超市買洗潔精的時候碰上的吧?那可太巧了!哎不對啊,你沒事去買洗潔精幹什麼?」

厲坤:「……」

孟澤斟酌再三,湊近了些,「我聽說,迎晨這次是集團調回來的,以後估計也不會走了。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和她。」

孟澤瞄了眼他臉色,才小心繼續,「就算以前有過什麼,但都是熟人,也實在沒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樣,對吧?」

厲坤沉默抽煙,一口,兩口,煙霧繞迷了他的臉。

就在孟澤以為他不會回答時。

「我和她以前有過什麼?嗯?你說。」厲坤聲音清冷,突然問。

這態度讓孟澤心慎。

厲坤語氣收斂平靜,蓋棺定論,「以前有的,以後都不會再有,不現實,不可能,不允許。」

短暫的停頓。

「你們這幫兔崽子,少給我折騰。」厲坤抽完最後一口煙,往外走。

孟澤嘆氣,跟上去。

「行行行,畢竟你是從小就當過皇帝的人。你是老大你說了算。」孟澤拿小時候過家家的事兒出來鬆緩氣氛。

結果,話到一半,他就住了嘴。

洗手間外面,走道上,迎晨背部輕輕靠牆,站在他倆對面。

這情況,可是來了有好一會的。

那剛才他和厲坤的對話……

孟澤頓時心驚膽寒。

迎晨卻笑得燦爛,像是偶遇,挨個兒打招呼,「厲哥,孟哥。」

孟澤半口氣吊在嗓子眼,眼角偷瞄邊上的厲坤。

好傢夥,演包青天呢。

迎晨大方看著他們,「你們先玩,我去趟洗手間。」

然後沒停留,腳步盈盈地走了。

背過身,迎晨都能清晰感覺到孟澤大口鬆氣的動靜。

洗手間沒人,迎晨洗了把冷水臉,雙手撐在洗手池的台上。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容再也給不出了。

回到包房,氣氛躁動。

幾年沒見,大夥很是熱情,划拳啊,唱歌啊,玩骰子啊,迎晨本就明艷開朗,很快地融進其中,沒有半點生疏的隔閡。

而厲坤,也在孟澤的勸說下,沉默地留了下來。

他被兩個在軍研所上班的哥們纏住,倒也樂意解答一些專業實踐問題。只不過眼神止不住地往熱鬧里瞄。

迎晨笑成了花,端起酒杯脖頸修長,豪邁地一飲而盡。

呵,在外頭長了本事,酒都能當水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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