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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玄關,冰冷的空氣籠罩全身,留美忍不住縮起了脖子。不知不覺中,已經十一月了。雖然地球暖化,但還是可以感受到冬天的腳步慢慢近了。

她走去庭院。和新倉結婚後不久,就開始投入園藝,之後每天都照顧這些花草。

開始作業之前,她打量著那些花。

百日草花如其名,已經開了很長時間。雖然看起來仍然是盛開的狀態,但應該接近尾聲了。淡粉紅色的朱唇花也仍然盛開著,應該還可以繼續開一陣子。雖然是多年生草花,但必須修剪後搬去室內培育,才能撐過冬天。

不知道今年有沒有辦法這麼做,留美忍不住想。也許沒辦法,不光是朱唇花,其他的花如果沒有人照顧,也都會枯萎。

當作樹籬的山茶花還沒有開花,不久之後應該就會開花了,自己能夠好好欣賞這些花嗎?

她確認花苞的狀態時,從樹籬的縫隙看到了馬路上的情況。一輛黑色廂型車停在路旁。這輛車這一陣子一直停在那裡,後車座貼了黑色隔熱紙,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之前留美從信箱拿信時,曾經看過穿西裝的男人站在車外抽煙,那個男人一看到留美,慌忙躲回車上。

原本就鬱悶的心情更沮喪了。他們應該是刑警,正在監視留美的行動。

她無心再照顧花草,附近沒有可以俯視這個庭院的建築物,但看向遠處,就有不少公寓大廈,搞不好有人正從哪裡用望遠鏡看自己。

她拿下手套,回到玄關的廊道,發現有人站在門外。她以為是刑警,但並不是,當她看到那個人的臉時,不由得緊張起來。那是留美認識的人,也經常在「並木屋」看到他——他是大學教授湯川。

湯川似乎也發現了留美,面帶笑容,微微鞠了一躬。

留美內心產生了警戒,走向門口。她想起之前新倉曾經說,這個人不是普通的學者,有朋友在當刑警,所以是警方的人。

留美打開門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事情有點複雜,」湯川臉上的表情很柔和!「是關於命案的事。」

這位物理學家到底要和自己談什麼?留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手足無措起來。

「我並不是想和妳討論對妳不利的事。」湯川似乎察覺了她的猶豫,繼續說道:「我只是想來告訴妳,妳可以有選擇。」

「有選擇?」

「對。」湯川注視著留美點了點頭,他那雙眼睛似乎洞察了所有的真理。

留美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也許是為了逃避正看著這一切的刑警,所以才對湯川說了聲:「請進。」

帶湯川走進客廳後,留美泡了紅茶。她挑選了格雷伯爵茶,因為這是她最喜歡的紅茶,總覺得這應該是最後一次細細品嘗紅茶。

她端著裝了茶杯、牛奶盅等的托盤迴到客廳,發現湯川站在放在牆邊作為裝飾的原聲吉他旁。

「你對吉他有興趣嗎?」留美把托盤放在茶几上時問。

「學生時代曾經稍微玩過一陣子,這是Gibson的吉他吧?而且是Vintage。」

「我也不是很了解,吉他也不是新倉的專長,他只是彈著好玩。」

「我可以彈一下嗎?」

留美對學者提出的意外要求感到不知所措,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好,請便。」

湯川拿起吉他,拉了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撥動琴弦,彈了幾個音之後,開始彈奏節奏緩慢的樂曲。

留美不由得大吃一驚。因為那是新倉以前創作的樂曲。那是借鑒七〇年代的民謠創作的歌曲,留美也很喜歡,只是CD的銷量很差。

湯川演奏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音色很不錯。」說完,他把吉他放回原位。

「你彈得真好,可以繼續彈下去啊。」

「還是見好就收,繼續彈下去,就會被發現是臨時抱佛腳。」湯川說完後笑了笑,走向沙發。

臨時抱佛腳——他特地練習的嗎?也許是從新倉口中得知家裡有原聲吉他。

「請喝茶。」留美請他喝紅茶,湯川坐在沙發上,說了聲:「那我就不客氣了」,拿起了茶杯,作出嗅聞香氣的動作後,拿起牛奶盅倒了少許牛奶。

「並木佐織小姐平時都在這個房間練習嗎?」

「怎麼可能?」留美的嘴角露出了笑容,「鄰居會來投訴,平時都在有隔音設備的房間練習。」

「鄰居來投訴?我聽說她的歌聲很悅耳動聽。」

「正式表演時當然很動聽,但在完成之前,真的只是雜音。」

「太嚴格了。」湯川喝了一口紅茶,「真希望有機會聽一下天才歌唱天后的歌聲,我在YouTube上找了一下,可惜沒有找到。」

「你現在想聽嗎?」

湯川眨了眨眼睛,「可以聽到嗎?」

「當然。」留美說完,從腳下的籃子里拿出遙控器,用遙控器打開了牆邊最新型的音響裝置的電源,然後又拿起智能型手機操作,手機內有好幾百首留美喜愛的歌曲。

不一會兒,音響喇叭傳出前奏。湯川似乎立刻知道了歌曲名,瞭然於心地點著頭。「Time to Say Goodbye」這首歌在莎拉•布萊曼唱了之後很快風靡全球。

宛如輕聲細語,卻絕對不是無力的歌聲伴隨音樂響起。歌聲傳入耳中,卻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在身體內產生了共鳴,湯川立刻睜開了眼睛,顯然感到很震撼。

樂曲漸入佳境後,佐織出奇的歌唱能力更加顯著。悠揚的高音進入聽眾的身體中心,奔向頭頂,厚實的低音似乎聚集在腹底。不到二十歲的小女孩不可能刻意操作這些技巧,只能說是音樂之神賜予的禮物。

佐織帶著甜美餘韻的歌曲結束了。

湯川搖著頭,忍不住鼓掌。「太美妙了,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要不要再聽幾首?」

「不,這樣就夠了,雖然我很想聽,但這樣會很難說出接下來想說的話。」

留美深呼吸後,喝了一口紅茶,「你剛才說,要和我談有關命案的事。」

「對。」湯川回答,「但是,在談論蓮沼寬一命案之前,我想從頭開始回顧。」

「從頭是指?」

「從半年前,蓮沼寬一被視為殺害佐織小姐的嫌犯遭到逮捕開始,請問妳知道詳細的狀況嗎?」

「我記得好像是在靜岡縣,」留美的手摸著臉頰,「在一棟舊房子內發現了佐織的屍體……然後警方開始查這起案子。」

「沒錯,正確地說,是一棟變成垃圾屋的民宅燒了起來,在燒毀的現場發現了兩具屍體。其中一具屍體應該是幾年前就死亡的屋主,另一具屍體在進行DNA鑒定後,發現是並木佐織小姐。於是就從屋主的人際關係開始偵查,蓮沼寬一的名字浮上了檯面,首先,這裡有一個疑問。」湯川豎起一根手指,「荒廢了好幾年的垃圾屋為什麼突然發生火災?我請我認識的警察調查了這件事,至今仍然查不出原因。最有可能是人為縱火,但沒有發現任何能夠找到嫌犯的線索。」

意想不到的話題讓留美不知該如何反應,有點不知所措,完全猜不透湯川想要說什麼。

「警方將焦點鎖定在蓮沼身上後,調查了他和並木佐織小姐之閑的關係,很快就找到了答案。蓮沼在三年前曾經出入『並木屋』,而且有人證實,他對佐織小姐心懷不軌。警方認為佐織小姐很可能遭到蓮沼的殺害,問題在於有沒有物證。偵查員找遍各處,最後終於發現了,在蓮沼的住處找到了他在之前任職的公司穿的制服,那件制服上沾到了微量血跡,分析之後發現正是佐織小姐的血液,這就成為決定性的證據,警方也因此決定逮捕蓮沼。」

湯川豎起兩根手指說:

「於是有了第二個疑問。我從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時,就一直對一件事耿耿於懷。蓮沼寬一為什麼一直珍藏著那件衣服,在辭去之前的工作搬家時,照理說就應該把衣服丟掉了,當然也可以說是忘了這件事或是忘記丟了,但我還是難以理解。」

「湯川教授,」留美開了口,「你為什麼和我談這些事?雖然你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即使你問我這些事,我也無法回答你。」

湯川微微探出身體,好像在窺視留美的內心,「真的是這樣嗎?」

「呃?真的……?」

「妳不知道答案嗎?還是妳其實知道,但只是沒有發現?」

留美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感到很困惑。

「我先繼續說下去。」湯川說完,坐直了身體,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三個疑問,這也是最重要的疑問。蓮沼寬一遭到逮捕後,完全不為所動,和十九年前一樣,持續保持緘默,是因為有上一次的經驗,所以很有自信地認為,只要保持緘默,就無法追究他的罪責嗎?問題在於警方和檢方也想爭一口氣,搞不好會找出強而有力的證據,為什麼他直到最後都從容不迫?蓮沼獲釋後,曾經對某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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