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白髮的老闆在吧台內默默擦杯子，他的身後有一排各式各樣的酒瓶。除了威士忌和白蘭地以外，還有伏特加和龍舌蘭酒，如果今晚不需要回菊野分局，真想好好享受這些烈酒。
即將十一點了，剛才坐在吧台的那對情侶也離開了，所以店裡沒有其他客人。
草薙看著牆上貼的電影舊海報，喝完半杯健力士啤酒時，入口處的門傳來擠壓的聲音慢慢打開，身穿西裝的湯川走了進來。
草薙輕輕舉起了手。
湯川好奇地巡視店內，然後走到草薙坐的小桌子旁。
「沒想到這裡還有這麼雅緻的店。」湯川在草薙對面坐了下來。
「我問了菊野分局的人，哪裡有營業到很晚，而且可以安靜喝酒的地方，他介紹了這家店，聽說酒的種類也很豐富。」
介紹這家店的武藤說，如果經常去那裡坐坐，讓老闆了解對酒的喜好後，還可以喝到老闆為熟客調製的專屬雞尾酒。
湯川瞥了一眼架子上的酒瓶後，對老闆說：「請給我一杯雅柏威士忌兌蘇打水。」
白髮的老闆瞇起眼睛回答說：「好。」
「你做研究到這麼晚嗎？看來這陣子很忙啊。」草薙說。
「並不忙，只是要求助理做的實驗一直出錯，今天之內必須確認的數據一直做不出來。無奈之下，我只好在辦公室用計算機玩西洋棋，對手是初期型的程序，我竟然連輸三局，普通人要贏人工智慧簡直太難了。」
「直是辛苦你了。」
「草薙，你怎麼這麼晚還在這裡？該不會一直住在這裡？」
「是啊，可能這一陣子都會在這裡吧。」
湯川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你剛才傳給我的電子郵件中說，要為偵查的事向我道謝，還說如果我今晚在菊野，要我和你聯絡，該不會是我的提議發揮了作用？」
「發揮了很大的作用，」草薙指著湯川的胸口，「不愧是伽利略老師，還是那麼獨具慧眼，有一半和你的推理相同。」
「一半？」湯川訝異地皺起眉頭，「有哪裡不一樣嗎？」
「兇手的確使用了氦氣，也找到了儲氣瓶，但並不是為巨大氣球充氣時使用的大型高壓儲氣瓶，」草薙從懷裡拿出手機，找出一張照片後放在桌上，「命案現場那棟房子的後方有一條河，菊野分局的偵查員在距離二十公尺左右的河旁草叢中發現了被丟棄的儲氣瓶。」
屏幕上是一個高度大約四十公分，直徑約三十公分的儲氣瓶，旁邊放了一個啤酒罐作為比例尺。
「這是用過的儲氣瓶，裡面並沒有殘留氦氣，上面有幾枚指紋，已經送去鑒定了。」
「這個嗎？」湯川看著屏幕，偏著頭問：「有幾個？」
「什麼有幾個？」
「我在問你數量，發現幾個這種儲氣瓶？」
「一個啊，怎麼可能有很多個？」
「一個？那不可能。」
當湯川用強烈的語氣斷言時，老闆靜靜地走了過來，把杯墊放在桌上，把廣口玻璃杯放在上面，杯中的液體冒出無數小氣泡。
「好喝。」湯川喝了一口，臉上的表情也跟著放鬆下來，抬頭看著老闆說：「最佳的比例。」
老闆得意地笑了笑，走回吧台內。
湯川放下杯子，指著桌上的手機說，「為了謹慎起見，我確認一下，這個儲氣瓶的容量是多少？」
草薙從口袋裡拿出記事本，「重量約三公斤，未使用前有四百公升氦氣。」
「哼，」湯川用鼻孔噴氣，「太荒唐了，不可能。」
「為什麼？」
「只要計算一下現場那個小房間的容積就知道了，以長度兩點五公尺，寬兩公尺，高度兩公尺來計算，就是一萬公升，灌了四百毫升的氦氣，會造成缺氧嗎？只有工業用的高壓儲氣瓶才有辦法做到，這種東西很難匿名購買，所以我才說，應該是借用了巨大氣球用的高壓氦氣瓶。」湯川可能有點煩躁，所以一口氣說道。
「你說的有道理，但接下來才是重點。」草薙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放回懷裡，「我剛才說找到了儲氣瓶，但並不是直接丟在那裡，而是裝在四十五公升的垃圾袋裡。」
「垃圾袋？」湯川露出「那有什麼問題？」的表情。
「仔細檢查那個垃圾袋後，還發現了其他東西。」雖然不認為老闆會偷聽，但草薙還是低壓了聲音，「是頭髮，雖然只有兩根，但足以用來鑒定。」
「頭髮？」
「鑒定結果認為應該是蓮沼的頭髮。」
湯川面色凝重地嘀咕了什麼，緩緩點了點頭，「我懂了，原來是這樣。」
「你似乎已經理解了。」
「把垃圾袋套在蓮沼的頭上，然後在脖子的位置綁緊，從縫隙中把氦氣灌進去——」
「答對了。」草薙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聽說十秒左右就會失去意識，很快就會死亡，也已經獲得法醫的認可。」
湯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兌蘇打水，他的雙眼看著半空。
「怎麼了？」草薙問，「看你的表情，好像有什麼意見，難道在科學上有說不通的地方嗎？」
「不，」湯川輕輕搖了搖頭，「科學上沒有問題，但搞不懂兇手的目的，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
「如果要說這件事，你推理的方法不是也一樣嗎？內海說，她搞不懂為什麼要用那麼大費周章的方法。」
「我說的方法有重要的意義，雖然是假設對蓮沼有仇的人作出的報復行為。」
「有什麼意義？」
「就是執行死刑的意義。兇手可能想要代替國家處死蓮沼，但處以死刑的方法有很多種，日本是用絞刑，美國曾經有坐電椅的歷史，但現在以注射藥劑的藥劑死刑為主，除此以外，不久之前還有某些州使用毒氣室，把死刑犯關在小房間內，讓他們吸入氰化氫後死亡的方法。」
「關在房間內……」草薙想起蓮沼死在小房間內的樣子，「兇手想要在毒氣室執行死刑嗎？」
「這只是我的想像，而且對兇手來說，這個方法還有一個好處。」
「什麼好處？」
「兇手完全不需要碰蓮沼的身體。因為門上了鎖，即使蓮沼中途醒來，也可以在被關在室內的狀態下繼續犯案，但如果是把垃圾袋套在蓮沼的頭上，讓他吸入氦氣，一旦蓮沼醒來，就有可能會反抗。如果蓮沼睡得很沉，根本不需要擔心這種事，那就不需要使用氦氣。只要控制他的手腳掐死他，或是用刀子殺他就好，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草薙髮出低吟，湯川口若懸河地說出的內容一如往常富有說服力，而且很有邏輯性。
「老實說，目前並不了解兇手的目的。」草薙無可奈何地承認，「也許有什麼原因，非要使用這種特殊的犯案方法不可，但我們目前不需要考慮這件事。只要逮到兇手，讓兇手告訴我們就好，你不認為嗎？」
湯川很乾脆地點了點頭，「這的確最確實，也最合理。」
「重要的是，已經確定蓮沼的死是他殺。我剛才說，這一陣子都會在這裡，不瞞你說，菊野分局將正式成立搜查總部，明天開始會更忙，沒什麼機會和你好好聊，所以趁今天晚上約你出來。」
「原來是這樣。」湯川放鬆了臉上的表情，拿起了酒杯，「畢竟你是搜查一課的警部大人。」
草薙皺著眉頭說：「別說這種話。」
「祝你們能夠順利破案。」湯川伸出酒杯。
草薙也拿起杯子想和湯川乾杯，但杯子里的健力士啤酒已經喝完了，他又向老闆點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