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草薙看著火災現場,輕輕搖了搖頭,「難以想像這裡以前曾經是住家。」

「我也有同感。」站在他身旁的內海董一說。

這裡看起來不像是燒毀的房子,而是垃圾焚燒場,而且是垃圾完全沒有分類的狀態,大量木材、金屬製品和塑料一起焚燒,當時一定冒出了漆黑的煙,同時產生了大量有毒氣體,草薙不由得想要同情參與滅火的消防隊員。

他在前往共同搜查總部之前,先來向靜岡縣警打招呼,順便和內海熏一起來察看火災現場。

「我之前也曾經多次路過這裡,如果不靠近,甚至不知道這裡是住家。」本地警局一名姓上野的刑警說,他負責帶路,帶草薙和內海熏來這裡。他應該不到三十五歲,體格看起來很有活力。

「這麼可怕嗎?」

草薙問,年輕刑警點了點頭。

「壞掉的家電、傢具和被子等所有的垃圾都堆滿房子周圍,還有許多捆在一起的報紙和書籍,我猜想應該是從哪裡的垃圾收集站撿回來的。」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內海熏問。

「不知道。」上野偏著頭回答,「聽附近的鄰居說,從十年前開始變成這樣。她不和鄰居來往,即使別人投訴說垃圾很臭,她也完全不理人。公所的人曾經來過幾次,向她提議如果處理這些垃圾有困難,可以派人協助,但她說那些全都是她的財產,她不想丟掉,然後把公所的人趕走了。」

草薙聽著上野說話,回想起十九年前見到的蓮沼芳惠的臉。當時就覺得她這個人很古怪,之後似乎更加奇怪了,也許和她兒子遭到逮捕這件事有關。

「聽說六年前開始,就沒有人見過蓮沼芳惠了,難道沒有人覺得奇怪嗎?」草薙問。

「左鄰右舍似乎討論過這件事,說最近都沒有看到她,但並沒有成為深入討論的話題,可能大家都不想和她有什麼牽扯吧。」

「水電費等公共事業費有繳嗎?」

「都有按期支付,老婦人的銀行賬戶還在,都是從賬戶自動扣繳。因為沒有使用,所以只有基本費用,但自來水公司和電力公司的人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上門察看。」

那倒是。草薙心想。

「年金呢?有沒有支付給她?」

「應該有,所以即使扣繳了公共事業費,存款也沒有見底。」

「賬戶有沒有其他存入或提領狀況呢?」

「目前正在確認。」上野回答。

草薙雙手扠腰,再度打量著火災現場。

「報告中提到,兩具屍體是在不同的地方發現。」

「對,首先在一樓的和室發現了第一具變成白骨的屍體,躺在燒焦的被子里。於是警察和消防人員又檢查了其他地方,在原本是地板下的地方,發現了第二具屍體。」

「那就是並木佐織嗎?」

「沒錯。」

根據目前聽到的情況,可以認為第一具屍體,也就是蓮沼芳惠應該是在六年前自然死亡。大約三年後,有人把並木佐織的屍體藏在地板下。

「關於蓮沼芳惠的人際關係,目前掌握了多少情況?」

上野聽了草薙的問題,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並不是很清楚,雖然好像有遠親,但似乎沒有來往。她先生在二十五年前去世,然後如兩位所知,就只剩下獨生子蓮沼寬一是她唯一的家人,但正確地說,那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而是她先生帶來的兒子,所以她是蓮沼的繼母。」

草薙也已經了解這件事。

「蓮沼也不是在這裡出生的吧?」

「對。」上野拿出一本小型記事本,「蓮沼夫婦在三十五年前,從之前所住的濱松搬來這裡,當時蓮沼寬一就離家了。」

草薙忍不住咂著嘴,「原來是這樣啊。」

靜岡縣警已經訊問過蓮沼寬一,根據當時的筆錄,蓮沼主張和繼母已經好幾年沒見面,也沒有聯絡,他說不知道那間垃圾屋的事,那個家也和他完全沒有關係,當然也回答完全不知道屍體的事。和十九年前的完全緘默相比,雖然這一次回答了偵訊的內容,但還是不配合偵查。

上野送他們到靜岡車站後,他們搭新幹線前往東京。他和內海熏一起坐在自由席上,喝了一口罐裝咖啡。

「把並木佐織的屍體藏在垃圾屋的人應該就是蓮沼吧?」內海熏問。

「應該是,首先,蓮沼芳惠在六年前就死了,她的屍體躺在被子里,把並木佐織的屍體藏在那裡的人一定知道這件事。因為蓮沼芳惠死了三年都沒有人發現,所以兇手認為那裡是藏屍體的好地方,但是,那個人既然知道蓮沼芳惠死了,為什麼沒有報警?」

內海熏微微偏著頭。

「沒有死……當作她還活著比較有利吧?」

「沒錯,理由呢?妳認為有什麼理由?」

女刑警皺起了眉頭,小聲嘀咕說:「是不是……年金?」

草薙點了點頭,這名後輩刑警果然聰明伶俐。

「我也認為是這樣,當作她還活著,就可以領取她的年金。只有一個人會有這種企圖,除了蓮沼以外,應該不可能有人知道芳惠的帳戶和密碼。」

「這就是所謂的詐領年金。」

「沒想到垃圾屋有了可以隱藏屍體這個意想不到的利用價值——我猜八成是這樣。在靜岡縣警清查芳惠的銀行賬戶之前還無法下定論,但八成就是這麼一回事。」

內海熏眨了眨眼睛,用力點了點頭。

「我認為這個推理很有說服力,但首先必須證明是蓮沼把屍體藏在那裡。」

「是啊,這是首要任務。」

這當然並不是終點,相反地,只是起點而已。絕對不能重蹈十九年前的覆轍,必須查明蓮沼和並木佐織的死有什麼關係。

草蘿喝著罐裝咖啡,看著車窗外,但他看的其實是遙遠的過去。

當時那份強烈的挫敗感絲毫沒有淡薄,對剛分配到搜查一課的年輕刑警來說,那簡直是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

主文:被告無罪——

他完全無法接受,一次又一次看了判決內容。法官在判決中斷言,蓮沼和本橋優奈的死亡有關的嫌疑非常重大,但同時認為眾多間接證據都無法認定被告的殺意。除了在被告家中找到許多A片以外,沒有具體的證據證明兇手為了性侵而攻擊被害人,在遭到被害人抵抗而殺害她,這個說法缺乏說服力,因此遭到駁回。

草薙也清楚記得判決出爐後,本橋優奈的父親誠二舉行記者會的情況。他在電視鏡頭前極力保持平靜,但努力剋制的聲音和身體仍然因為憤怒而發抖。

「我完全沒有想到會判無罪,難道只要保持緘默,就可以變無罪嗎?我難以接受,當然還要繼續上訴,希望檢方和警方一定要查明真相。」

如本橋誠二的預告,檢方提出了上訴,但法院在十個月後作出的判決再度令死者家屬感到絕望。

二審的審判長在判決中比一審的判斷更明確表達「被告導致本橋優奈死亡的嫌疑重大」,但對於檢方提出的新證據,認為「難以成為被告產生殺機,並殺害被害人的證據」,駁回了上訴,繼一審之後,再度宣判被告無罪。

檢方對此如何採取行動成為矚目的焦點,但最後決定不向最高法院上訴。雖然檢方仔細分析了判決理由,但發現判決內容符合憲法和之前的判例精神,缺乏上訴的材料,草薙至今仍然清楚記得副檢察總長在記者會上時臉上的懊惱表情。

「十九年前最大的疏失,就是以為只要以遺棄屍體的證據作為武器訊問,蓮沼就會招供。」草蘿繼續看著窗外說道,「但是,如果責怪當時指揮偵查工作的負責人,也未免太殘酷了,畢竟在冰箱中發現了屍體的痕迹,任何人都會覺得蓮沼百口莫辯吧?」

「是啊。」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竅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緘默……嗎?」

草薙點了點頭,把咖啡一飲而盡,用右手握扁了空罐,咬著嘴唇。

「因為當時還沒什麼人知道緘默權,嫌犯應該都覺得只要警察問話,就必須回答,沒想到蓮沼卻始終保持沉默,不要說是關於他的事,就連閑聊也都不回答,而且在審判期間也都一直是這種態度,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但他的毅力實在令人驚訝。」

「他這次也會使用相同的手法嗎?」

「如果他是兇手,絕對會……」

內海熏拿出手機,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後起身走向信道,似乎有人打電話給她。

草薙把咖啡的空罐放進前方的網袋後,確認後方的座位沒有人,把椅背稍微向後倒,輕輕閉上了眼睛。接下來是一場硬仗,能夠休息的時候就要抓緊時間休息,否則身體會撐不下去。

但他滿腦子都想著這起事件,根本睡不著。

這次有一個和十九年前相同的問題,那就是很難用遺棄屍體罪逮捕他,並木佐織是在三年兩個月前失蹤,遺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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