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糖水櫻桃(3)

第7顆

佟辛看他一眼就走了,背影挺直,不為所動。

意料之中的反應,霍禮鳴站在原地,等她走遠了,低下頭,嘴角向上彎的弧度又深了些。

佟辛解救薛小婉的事很快在學校傳開來。

所有人都震驚,似是不相信性格軟糯溫順的佟辛會這麼勇敢。之後又追源溯本,關於那天故事的幾個版本都傳得火熱。甚至連佟辛是跆拳道黑帶五段都捏造出來了。

佟辛不關心這些,安安靜靜照常學習。

只是在聽到「有個黑社會大哥罩著她,那群混混才不敢動她」的傳言時,她會稍稍分心。

黑社會大哥?

腦海里瞬間蹦出新鄰居的臉,不黑,他皮膚還挺白凈的。

周三,薛小婉竟然過來上學。

她跟在班主任身後,站在教室門口的那一瞬,全班安靜。幾十道目光如穿心箭,毫無遮掩的驚訝裹在她身上。

班主任簡明扼要,說:「薛小婉同學回歸課堂。」他掃了眼,對中排的位置抬了抬下巴,「就坐李芙蕖旁邊吧。」

李芙蕖是文娛委員,家境優越,穿著精緻。聽到這,不高興的全寫在臉上。

下課後,大家小聲議論。

「薛小婉怎麼又回來了?」

「要債的會不會堵到校門口啊?」

「太可怕了吧,咱們離她遠一點兒。」

薛小婉弓著背,衣服依舊破舊,默然無言地低頭坐在那兒。

佟辛專心刷題,不加入話題,也沒用那種審視、猜疑的目光去看薛小婉。

很快到周五這天。

放學路過新鄰居家時,佟辛驀地想起,霍禮鳴說要她一起去貼尋人啟事的事。

真是什麼話都編造得出口。

佟辛暗罵了兩分鐘,到家門口時,又下意識地去看鄰居家。風又大了些,吹冷了她的抱怨。突然的,她反省,所以,自己為什麼會記住他所說的無厘頭的話呢?

還一字不差。

太洗腦了,佟辛甩甩頭,壓下莫名其妙的情緒,拿鑰匙開門。

晚飯,難得一家人齊齊整整。

辛灧做了兄妹倆都愛吃的燒小排骨,佟斯年把第一塊夾給佟辛。佟辛說:「以後你有女朋友了,第一塊小排骨就不會夾給我了。」

佟斯年差點咬上舌尖,無奈失笑,「對哥有意見啊?本來爸媽不會催我這事。」

辛灧把第二塊排骨夾給兒子,「你妹妹說得也沒錯,媽也不是非要催你,二十七歲的人了,是要上點心。」

佟承望體恤兒子,笑呵呵地打圓場,「我不也是二十八歲才結婚的嗎?」

辛灧瞪老伴一眼,到底不再提這茬。

「對了,社區宣傳刊發下來了,上次送溫暖活動的照片是辛辛拍的啊?挺不錯啊。」佟承望說道。

佟辛嚼斷一半青菜葉,問:「在哪?」

「鞋柜上。」佟承望拿回來的,已經看過一遍了,他感慨:「沒想到隔壁小霍的身世這麼坎坷。」

聞言,佟辛手一頓。

辛灧也問:「怎麼會?都能全款買了老李的房子。」

「那肯定是工作幹得好。但人父母車禍早逝,還走散了一個姐姐,送溫暖活動,本就不限於物質,心靈的撫慰、讓他感受到大家庭的溫暖,也是很重要的。」佟承望一本正經。

嗡嗡聲飛旋,佟辛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飯後,她趁家人不注意,悄悄把社區宣傳冊拿回卧室,然後拿試卷蓋著,仔仔細細地翻閱。

送溫暖活動做了個專欄,霍禮鳴在第三頁。

文字描述與爸爸說得差不多,佟辛盯著一行字:姐姐走散。

所以,他那天說去貼尋人啟事,是真的了。

視線往下,是那一日,霍禮鳴和社區工作人員的合影。他站在中間,高瘦俊朗,背脊挺直,濃眉爍目里一派從容神態。

他一點也不像悲苦青年,遊刃有餘又放鬆,似乎對自己的過往與身世早已看淡。

正入神,傳來辛灧的聲音:「辛辛,出來吃點水果。」

佟辛迅速用試卷蓋住宣傳冊,心慌狂跳一秒,聲音還有點發虛,「來了。」

周日天還沒亮,佟辛就醒了。

五點半,天色是一層沉重的灰藍。佟辛坐在床上,抱著英語課本記單詞,記一課,就過去半小時。

記到第三課時,日光從蒙蒙亮,到終於看見淡橘的朝陽。佟辛飛快洗漱換衣,跟在做早餐的辛灧說:「媽媽,我今天出去一小會啊。」

辛灧邊做早餐邊問:「去找年年的吧?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佟辛含糊地「嗯」了聲,背著小挎包出了門。

她在霍禮鳴家那兒一步三回頭,門是關著的,人出去了?還是在睡覺?或者那天根本只是說說而已?

佟辛繞到側邊,踮腳往他窗戶方向望。

「你幹嘛呢?」一道聲音忽地從身後響起。

佟辛猛地回頭。大冬天的,她背脊流汗,像被當場抓獲的小偷。

霍禮鳴穿了件棒球樣式的短黑外套,薄薄一層夾棉,黑褲顯腿長,挨得近,佟辛只及他鎖骨。

佟辛緊張極了,「我只是路過,你別多想。」

霍禮鳴似笑非笑, 「我多想什麼了?說說看。」

佟辛抿了抿唇,被堵得一時無語。

霍禮鳴看出了小姑娘的不自在,半晌,痞笑著說:「正好,自投羅網了,作業寫完了吧,走,貼小廣告去。」

從天而降這麼個救命的台階,佟辛大鬆一口氣,然後面色淡淡地說:「既然你這麼求我,那就幫你一次吧。」

佟辛仰著下巴,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霍禮鳴笑了笑,「行,求你。」

兩人坐車去市中心的商業廣場。

「這裡人流量大,看到的人會很多。」佟辛伸出手,「小廣告呢,我看看。」

霍禮鳴從袋子里拿出一疊,內容就跟一般的尋人啟事一樣。一張小時候的照片和一張二十左右的照片,還有幾行簡單的描述:

「找姐姐,199x年3月出生,江蘇同里人,8歲在明海福利院,11歲出走,之後下落不明。右肩有圓形(偏橢圓)燙傷疤痕,如有有效線索提供,重謝。」

佟辛盯著那張成年後的照片,疑慮道:「不是從小走散了嗎?為什麼還有長大後的照片?」

霍禮鳴:「哦,照著我的長相P的。」

佟辛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又一眼,為難道:「那希望應該很渺茫吧。」

「嗯?」

「畢竟世界上,很難有第二個這麼丑的人。」

霍禮鳴回過味,輕輕嘖了嘖,故作凶狀,「給你機會再說一遍。」

佟辛看向他,眼神清澈無瑕,「哦,你這麼愛聽實話啊。」

「……」這天,他沒法聊。

而佟辛總算明白,為什麼要讓她過來幫忙。

一是,霍禮鳴對清禮市不熟,需要一個帶路的。二是,他需要佟辛幫忙去女洗手間發尋人啟事。

畢竟是女性,或許希望會大一點。

但希望再大,那也是渺茫的。

連佟辛都明白的道理,他又怎會不知。所以發到一半的時候,佟辛問:「你找她找了多久?」

「一直。」

佟辛默了默,「可以去登報紙。」

霍禮鳴笑了下,沒說話。

佟辛意識到,這些方式,他也許早就試過了。

瞧她欲言又止,但最後沉默的模樣,霍禮鳴挑眉問:「沒什麼想問的?」

佟辛搖搖頭,「對別人的故事減少好奇心和窺探欲,是一種基本的禮貌。那是別人的苦,不應該去試探。」

霍禮鳴愣了愣。

佟辛已經做賊似的,緊張兮兮地又溜進了洗手間,「抓緊時間,我還能再塞三個廁所。」

小廣告行動持續兩小時。

上午十點,霍禮鳴說:「回家吧。」

「還早。」

「不早了。」他說:「你回去搞學習。」

倒沒忘記她是學生,不管什麼理由,出來太久,會讓她家裡人擔心。

佟辛嗯了聲,然後朝他伸出手。

霍禮鳴莫名,「幹什麼?」

「工錢結一下。」佟辛歪著頭,認真掰扯不帶一絲玩笑,「我還是童工,可能還得漲點價。」

霍禮鳴一頓,然後不太正經地說:「行啊,但我這邊工資一個月一結,早著呢,干滿再說。」

佟辛小聲嘁了嘁,「真黑。」

霍禮鳴蹙了蹙眉,學她姿勢,跟著把手伸過來,「哪兒黑了,男人里我皮膚很白的吧。」

佟辛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怎麼有這麼厚臉皮的人啊!

她甩頭就走,背影都是氣呼呼的嫌棄。

兩人坐的地鐵,回程路線人少,兩人坐在不同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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