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我亦飄零久(3)

趙西音是紅著眼睛登機的。

劇組安排的是頭等艙,蘇穎早到了,最後一分鐘才看她上飛機。兩人座位是一起,她皺了皺眉,「你又是怎麼回事?」

趙西音拿紙巾擦了擦淚,瓮聲說:「風大,吹的。」

蘇穎呵了聲,「第一次出遠門?」

「沒有,去過好多地方的,中國大部分城市我都去過。」趙西音吸了吸鼻子,鼻音仍很重。

蘇穎不懂小年輕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她昨天睡得晚,闔眼休息,懶再搭理。

真是越大越沒出息了,分別的時候,竟然像個小朋友捨不得爸爸媽媽那種,趙西音一想到周啟深的擁抱,竟然就有些想念了。

偷瞄一眼蘇穎,戴著眼罩,呼吸均勻,一動不動,應該是真睡著了。

趙西音悄悄打開包,把結婚證稍稍拿上來些,掩在包里偷偷看。

是小紅本呢!

就是事發突然,這張證件照也太敷衍了。她當時都沒完全準備好,木訥地看著鏡頭,咔擦兩下就完事兒。目光有點凶,笑得也不自然,跟誰拿槍在背後抵著她腰逼迫似的。旁邊的周啟深倒是表情管控到位,俊朗的很。

「心機男。」趙西音心想。想著想著,沒忍住,一個人又笑了起來。

「你今天吃錯藥了還是忘記吃藥了?」蘇穎悠悠出聲。

趙西音嚇得趕緊把結婚證塞進包底,驚慌未定地轉過頭,「蘇老師,您,您醒了啊?」說完,她故作鎮定地繼續壓了壓包。

「不用遮了,我看見了。」蘇穎睨她一眼,「結婚了?」

趙西音眨了眨眼,都這樣問了,再藏掖著多做作,於是大方承認,「是啊。」

她笑容憨,眸子像水,既溫柔且明亮,離天空近,好像借了太陽的光芒,渾身熠熠生輝。這樣的幸福感很能感染人,蘇穎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些,「所以你到的這麼晚,就是去領證的?」

趙西音笑意更深,「是呀!」

蘇穎挑眉,搖搖頭,「真會玩。」

趙西音抿著唇,收著笑,臭男人是挺會玩的。

「別耽誤正事兒,工作時不能分心。」蘇穎正色提醒。

「一定一定。」趙西音連連點頭。

蘇穎唇角微微上揚,把眼罩重新戴上,「你笑吧,不用偷著,都是過來人,我理解。」

趙西音噗嗤一聲,真樂了。

同一時間,北京。

周啟深在機場沒走,等趙西音的那架航班起飛後,他才回到車裡。

他把結婚證放在方向盤上,拍了張照丟到「鐵三角」群里。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竟沒一個人回覆。

周啟深便一個個打電話,先老程,「你微信卸載了?」

「不是,我只是有點惆悵。」

再顧和平,周啟深一頓罵:「你微信卸載了?」

「喂?喂?信號不好,掛了啊。」

「……」真日了狗了。

老程和顧和平倆人一夥的,正瘋狂捶桌偷笑呢!

不到半小時,果然,周啟深那輛白色路虎就殺到了門口,他進門就是一腳踹,「去你們丫的,有病是不是?」

老程咬著煙,「十足嫉妒,真不想分享你的喜悅。」

顧和平推鍋給老程,理直氣壯道:「不關我事兒,老程讓我這麼乾的。」

周啟深陰晴不定,這會兒反倒不生氣了,笑得眼梢飛翹,拿出紅本兒挨個炫耀,「哥的結婚證,怎麼樣,喜慶嗎?」

伸到老程面前,「程兒,摸摸,摸摸看,沾點喜氣。」

又遞倒顧和平跟前,「和平,知道這是什麼嗎?這仨字認識嗎?燙金工藝,精緻吧?」

顧和平真服了,「周老闆,你丫又不是頭婚,搞得這麼純情做什麼?」

老程冷不丁地補刀,「三十三歲,奔四的人了。」

周老闆往沙發一坐,翹著腿,如沐春風。

老程問:「你媳婦兒呢?」

「青海。」

「捨得讓她走?」

「捨得個屁。」周啟深想起就發火,「什麼破戲,成天折騰。」

「拍電影不都這樣,有朝沒夕的,夏天拍冬天的戲,冬天穿泳衣,隨叫隨到。」老程嗤聲,「你這無名邪火發得可真不講道理。」

顧和平坐過來,「你和小西復婚了,同意她以後進這個圈嗎?」

「她開心就行。我自己也忙,沒資格要求她。再說了,她跳舞二十多年不容易,要是為了我的一己私慾而讓她單方面做妥協,真不是男人會幹的事。」周啟深有大男子氣,有匪氣,從小經歷坎坷,骨子裡也有戾氣。卻偏偏俠骨柔腸,大是大非面前很講道理。

老程掐滅了煙,挺客觀地攤開一個問題,「你別把自己的人設立得這麼大公無私,你這態度意味著什麼,你清楚么?小西如果決定在這個圈子發展,沒個三五年成不了氣候。」

周啟深點燃煙,打火機咔噠一聲輕響,煙霧裡,他沒說話。

「不管哪家公司,合同一簽,什麼活動邀約都來了,甭管你願不願意。這幾年,你倆生孩子這事兒肯定也得耽誤下來。小西無所謂啊,二十五六歲,花兒似的。你呢,四五年後就是三十七八,恭喜恭喜,老來得子啊周老闆!」

周啟深一聲嘹亮的京罵,自個兒都被說笑了。

顧和平賤嗖嗖地補刀,「四十精|子質量下降,苦了孩子,委屈了小西,到手的老婆又得飛了。」

周啟深:「我他媽掘你們祖墳了還是日你們嘴了,神經病吧一個個。」

老程和顧和平一眼相視,哈哈大笑。

未婚大齡單身男的仇視,又犀利又無情。

晚上,顧和平攢了一個局,在京的這些至交朋友都叫了過來,長城公館最大的包間,KTV和棋牌一應俱全,裡面雞飛狗跳,鬧起來沒羞沒臊。

周啟深是能玩的,也是會玩的主。這次卻一改常態,就窩在牌桌上大殺四方。顧和平的渣男脾性這輩子都沒得治了,到後半場,又不知從哪撩了個小妹妹回來情歌對唱。

聽見聲音,周啟深轉頭看了一眼,皺眉問一旁的老程,「他和黎冉崩了?」

「沒聽他再提過,估計黃了。」

沒什麼黃不黃的,顧和平渣得徹徹底底,沒救了。對待感情的唯一原則,就是保全自己,全身而退。周啟深再了解不過他的德性,心想,這樣也好,趁早止損。

但唱了兩句,顧大公子不知又發的什麼瘋,找借口支走了那姑娘,然後獨坐沙發上抽悶煙。手機屏幕劃亮又按熄,熄滅又按亮,重複數遍後,「嘭」的一聲巨響,竟是黑著臉,把手機給砸了,然後起身,「我出去抽根煙。」

紙醉金迷,鐘鳴鼎食,這樣的花花之夜,幾家歡喜幾家愁。周啟深是靜了心,有了歸宿,牌不玩兒了,坐去沙發給趙西音發微信。

「老程給我辦了個慶功宴。」

「他們都玩的瘋。」

「我不一樣,我老老實實地想你。」

靠抹黑他人來突顯自己的男人,也是幼稚到了極點。周啟深哪哪兒都舒坦,再肉麻的話好像都能信手拈來了——

「老婆,我會乖。」

不知哪邊的朋友嚷了一嗓子,「周哥兒,你的表情太浪了!!」

周啟深咬著煙,笑得如他們所願。

——

青海第五天。

《九思》以唐朝為背景,蘇穎和趙西音這一對電影里師徒的戲份,都是在青海道的絲綢之路上完成,當然,那邊風沙漫天,不適合實景拍攝。劇組設置在格爾木市,離玉珠峰不是很遠。

晚上休息是在鎮上的賓館,條件一般。白天拍攝就乘車一百公里往南。冬季,這邊的氣溫較之其它要低一些,風沙大,刮著臉生疼。

蘇穎是敏感體質,皮膚很脆弱,被這環境一熬,經常眼紅流淚,發炎。砂礫被風帶著刮蹭皮膚,她帶妝一天再卸妝,臉一碰就紅一片。儘管如此,幾天下來,蘇穎沒一句抱怨,連唉聲嘆氣都未有過。

還沒輪到夜戲,晚上時間自由富餘。趙西音發現,蘇穎也不太社交,不用拍戲時,就一個人在房間,門都很少開。這天,她猶豫再三,還是敲響了她的房門。

過了十來秒,門才慢慢吞吞打開,見著是她,蘇穎沒什麼表情,手機舉在耳畔還在講電話。

「我真沒事,眼睛只是發炎,又不是瞎了。你大驚小怪做什麼?我說沒事就沒事!你敢來,我就跟你離婚。」蘇穎神色不耐地掛斷,然後看趙西音一眼,又恢複了平靜,「我丈夫,煩的很。」

趙西音還記得,她丈夫叫喬時南,上次在病房見過,一位氣質出眾的中年男人。

「什麼事?」蘇穎問。

趙西音把藥膏遞過去,「這是我爸爸給我買的,過敏草藥膏,您睡前擦一次,第二天皮膚會舒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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