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長安初雪(1)

趙文春不迷糊,一下子聽懂了她話裡有話。

其實也沒藏著掩著,要戶口本幹什麼?還能幹什麼?

趙文春久久沒有說話。

趙西音的眼神始終坦然。

父女倆對視,拉鋸,一個在門口,一個在卧室,中間隔著不過兩三米,卻像一道震動的鴻溝。不知道它是要緊緊修復,還是拉開成萬丈深淵。

趙文春先吭聲,問:「你想好了?」

趙西音點頭,「想好了。」

「所以你自打決定回北京,就是奔著與他複合的念頭的?」

趙西音搖頭,「不是。」

回來,是落葉歸根,是真真看淡、看開,把自己置身於起點。不帶偏見,亦不帶偏愛。但凡周啟深再冷卻一點,他們之間可能再無交集。

偏偏那也是位痴情種。

趙西音想到他,不自覺地又勾起笑。

趙文春語氣平平,「這種事,不應讓女孩兒來說,他要有心,就該主動給我一個交代。」

趙西音很認真地聽,也很理解。

這不過是一位父親最本能的愛。有不舍,有擔憂,有懷疑,有刁難,但再多再多,都沒有希望女兒幸福多。

——

周一早上,周啟深參加人力資源部的薪酬核算會議,餘一周就是農曆春節,所有工作進行最後收尾,幾乎每一天都有數個會議要出席。周啟深審看了獎金髮放明細,同比略有增幅,大頭主要集中在業務部與工程技術部。批改幾處後,簡短結束。

徐秘書隨他進辦公室,一路彙報:「明天李部長那兒您去嗎?」

「幾點?」

「晚宴五點半開始,您四點半就要出發。」

周啟深問:「結束後還有行程嗎?」

「沒有了。」

他點點頭,「去。」

又彙報幾項後,兩人到辦公室。周啟深走去辦公桌時,忽然身影頓了下。很明顯的一個動作,徐秘書都暫停下來,起疑問:「周總?有事吩咐?」

周啟深極輕地甩了甩頭,又恢複如常,繞過桌子坐去皮椅,「繼續。」

公事告一段落,徐秘書笑著問:「周總,您今年在哪兒過年?」

「怎麼了?」

「我家在郊區開了個農莊,如果您在北京,邀請您去作客。」

周啟深問:「你家又拆遷了?」

徐秘書擦汗,「沒沒沒。」

抬頭看他一眼,周啟深心裡明白了。

徐錦跟了他小十年,論情分不比顧和平和老程少,他最難得的一點是擺正位置,做一個秘書該做的事。但對周啟深的關心是惦記在心裡頭的。知道他原生家庭不睦,與趙西音離婚後的這兩年更是孤寡一人。闔家團圓沒他的份兒,不叫過年,周啟深前年三十夜都留在公司加班兒。

徐錦這是換個說法,變相著撫慰他孤寡老人。

周啟深頷首微微笑了笑,「不用,謝謝。」

徐秘書見老闆心情好,也敢探尋八卦了,「周總與小趙這是好事將近了?」

周啟深大方承認,「是。」

「那您這次辦婚禮么?」

周啟深還真愣了下,琢磨一番,點頭,「辦。不然對不住她父親。」

徐秘書腹誹,得把這樁事項牢牢記住小本本上,明年工作的重中之重,務必圓滿完成。

「對了,」周啟深說:「幫我約一下林醫生。」

徐秘書皺眉,「周總,您又?」

「沒,我諮詢她點事兒。」周啟深淡聲答。

——

蘇穎過敏得在醫院住一周,她也是奇葩體質,敏感、反應強烈、還持久。團里的綵排又耽誤下來,換做別的人,估計早被問候祖宗十八代了,但劇組那邊非但沒有抱怨,還三番兩次派高層過來慰問。這些消息,趙西音也是聽團里人說的。

心懷愧疚,趙西音這天晚上還是去醫院再次看望蘇穎。

她沒事先聯繫,一個人悄咪咪的,踟躕在病房門口。後來護士進去,邊開門邊說:「請問你找哪位?」

門縫開了,蘇穎聽見聲音,看見身影,叫她:「進來吧。」

趙西音沒動,把手背在身後,只探進腦袋,小心翼翼地問:「蘇老師,您對百合花不過敏吧?」

蘇穎愣了愣。

趙西音綻開笑,「我給您買了束百合花。」

蘇穎嘴角勾出一個很明顯的弧,神色也柔軟了些,「沒事。」

趙西音高興地推開門,這才看到病房還有一個男人。

四十左右,身材高大挺拔,雖能看得出年齡,但也能看出氣質。趙西音一直覺得,中年男人最難得的,是不油膩,去浮誇。眼前這位當之無愧。他只穿了一件深色高領羊絨衫,左手腕一塊低調的棕色復古錶盤,襯得氣度非凡。

他望著趙西音頷首微笑。

蘇穎淡淡道:「我丈夫,喬時南。」

趙西音立刻緊張握手,「喬老師您好。」

男人樂了,「我真當之有愧,別這麼客氣,叫我喬叔叔就行。」

趙西音說:「您沒那麼老。」

男人悅色浮臉,看來對她印象很好。

蘇穎不同平日高冷美人形象,此刻竟溫情脈脈,目光投向丈夫時,又柔軟幾分。她看著趙西音,「坐吧。」

喬時南接過花,很自覺地出了病房。

趙西音和蘇穎對視,眼裡的抱歉之意顯而易見,低著態度,低著聲音,「對不起啊,蘇老師。」

蘇穎「嗯」了聲,「你也不用太在意。」

趙西音摸了摸鼻尖,老實認錯,「我有改正的。」

「什麼?」

「我開了微博,關注了好多娛樂號和雜誌號,我也關注了您。」在蘇穎的注目里,趙西音聲音漸小。

蘇穎嗤聲,樂了,「現在開始惡補八卦了?」

趙西音眼神懵懂,怯色盡顯,慢吞吞地點了下頭。

蘇穎溫柔的樣子,像三月春光里的冰山雪蓮悄然融化。她說:「跳舞已經很苦了,不要再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趙西音鼻音微重,「可是給你添麻煩了。」

蘇穎面露不耐,「總道歉,有完沒完了?你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回練功房壓腿!」

得了,又變冰山美人了。

趙西音走的時候,蘇穎不熱情,她趴在門口又回望一眼,恰好對上蘇穎的視線。趙西音燦爛一笑,一溜煙兒地跑了。蘇穎獨在病房,終也露出笑容。

按計畫,團里過年都不放假,得和劇情組那邊對接,做一些正式合拍的前期準備工作。趙西音是無所謂,反正家裡近。那些外省的姑娘們就煩心了。

一起約會吃火鍋的時候,趙西音問周啟深今年回哪兒過年,說自己沒假,得進組。

周啟深失落了一下,也就無所謂了,「我回西安。」

「你不陪趙老師啊?」趙西音笑眯眯地問。

「陪他?他又不是我爸。」周啟深笑眯眯地答。

趙西音就揚了揚手機,「錄下來嘍,回去放給趙老師聽。」

周啟深劈手就去搶手機,沒拿穩,「噗通」一身掉進了火鍋底料里。周啟深想都沒想,本能地擋住飛濺的油湯,沸騰的油潑在手背,立刻起了紅泡。

兩人都傻眼了。

周啟深無奈道:「疼。」

趙西音擔心極了,起身就要去醫院,卻被周啟深一把拽住,壞笑著說:「你給我舔舔就好了。」

三分色|情七分壞,分明就是個臭無賴。

趙西音的手擱他腰上,擰了一把,嗔怪,「活該你一個人過年。」

就這樣,過年安排差不多定了型,周啟深回西安,初三回北京,趙西音留北京工作。

結果過年前兩天,團里臨時接到通知。

劇組那邊出了一樁意外,一個副導演被道具給砸傷了腦袋。顱內出血,蠻嚴重,人還躺在ICU沒出來,這事兒上了微博熱搜,為避風頭,遂決定年後再開工。

趙西音莫名得了一周假期,問岑月,「小月亮,你還買得到機票嗎?」

「哪兒還買得到呀,高鐵票都沒有了。」

「那你怎麼回去?」

「我爸說,開飛機來接我。」

「……」權當她開玩笑,趙西音一笑了之。

周啟深昨天晚上的航班飛咸陽機場,走之前,他還挺有心地去了一趟趙西音家,禮物裝了一車,還要從博物館拍下來的一套乾隆時期的紋筆洗。趙文春識貨,拿著端詳了很久,問他多少錢買的?

周啟深沒告訴他真實的七位數,只輕描淡寫地說幾千塊而已。

那些年貨禮物攤滿半個客廳,趙文春嘴上說浪費,眉眼都笑開花了!

一月末,大年三十。

趙家習慣晚上吃年夜飯,但今年趙老師卻中午開席,「晚上我和老同學有聚會,一塊兒喝喝茶,聽聽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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