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要月亮奔我而來(5)

此刻溫柔鄉,成了英雄冢。

趙西音把頭埋在他頸間,周啟深順勢將人推倒在了沙發上。四目相對,越來越近,鼻尖碰鼻尖,嘴唇之間也只隔著一線。灼熱呼吸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今夕何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男人的掌心帶著些許溫情與愛憐,小心翼翼,亦思之如狂。微凸的鎖骨,起伏的胸線,再往下,碰到了她的褲腰。周啟深手指輕撫,從腰窩往前,膚如凝脂,一路火花閃電,遊離到她的小腹。

也就這一瞬間,趙西音能明顯感覺到,身上的人偃旗息鼓了。

周啟深一摸到她的腹,就跟觸電般地收回手。

表情變了,眼眸回魂了,人也醒了。

趙西音愣愣望著他,半天沒回過神。

周啟深已經翻身坐了起來,低著頭,狠狠掐著眉心,等這口氣順過來了,才慢慢轉過頭,眼神歉疚道:「對不起。」

一看他這個眼神,趙西音便什麼都懂了。

她極安靜地也起了身,與他並肩並排而坐。她甚至想再靠近一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周啟深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遠了些。

他的頭越埋越低,後頸延伸拉扯,與肩胛骨成一條凌厲的弧線。趙西音去握他的手,他本能想掙,卻被她堅定按住。

「周哥兒。」趙西音輕聲,「沒事了,都過去了,我也好了。」

痛苦再無隱藏,周啟深這一眼是過不去的坎,往日種種鈍刀割肉,今日種種悔意深重。他摸到她的腹部,就會想起那個匆匆離去的孩子。

自此,此夜,兩人終以沉默收場。

趙西音起身要走,「趙老師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我先走了。」

周啟深也起身,啞著聲音說:「送你。」

「你也是病人,外頭冷,別折騰。」趙西音攤開掌心,「車鑰匙給我吧,我自己開車回去。明天我找個代駕,幫你開到公司。」

周啟深拽著車鑰匙。

趙西音直接掏了過來,笑眼微彎,「周老闆,別這麼小氣啦!」

周啟深也笑了笑,不再堅持。

送她坐電梯,兩人之間氣氛變了調,誰也不說話。站得近,但心思各異,趙西音偶爾出神,指示屏的樓層規律下降。

到負二樓,電梯門慢慢劃開。

趙西音默著臉,剛要邁步。手臂一緊,就被周啟深牢牢抓住。

她側過頭,眼神微懵。

周啟深把她拉入懷裡,雙手扣緊,死死抱住了她。

「小西。」他的唇很燙,貼著她的耳廓,「我愛你。」

……

這一晚怎麼到的家,怎麼睡著的,趙西音都有點短暫失憶了,只記得天將亮時做了個夢,亂七八糟的片段湊在一起,織成了一朵五顏六色的棉花雲,那朵雲飄到她面前,她張嘴咬了一口,呸!八角桂皮味的!

……

次日大早,趙文春已經忙活著做早餐了。

趙西音叼著牙刷,含糊不清地感嘆,「趙老師,您真是個神奇的老師。說病就病,說好就好。哎?您是不是故意誆我的?」

趙文春呵了呵,「誆你做什麼,你給我發工資啊?」

「沒問題啊。」趙西音說:「您每個月到手也就五六千,您提早退休吧,我給您錢。」

「浮誇!奢侈!荒唐!」趙文春批評,「趙西音同學,你這思想不正確,請立刻改正。」

趙西音洗完臉出來,「改改改。」然後湊過去,叼走了一塊煎餅。

趙老師哪裡都好,就是較真兒的時候,也挺讓她頭疼。

周啟深那輛黑色路虎停在小區門口,趙西音下去的時候,他司機竟已等在車邊,頷首微笑,「周總讓我來的,我先送您去團里,再把車開回去。」

那正好,趙西音也圖省事。

工體這邊早高峰限行,司機繞了遠路,在最近的地方停了車。趙西音從副駕下來,蠻禮貌地對人擺擺手,目送路虎併入車流才轉過身。

剛走幾步,就聽見有人叫,「趙小姐。」

趙西音尋聲找過去,左邊車位停著一輛寶馬7系,車門推開,庄邱從后座下車,笑眼微眯地朝她走來。

「忘記我了?」庄邱語調上揚,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趙西音下意識地往後退一小步,禮貌道:「是庄總,您好。」

庄邱伸出手,「呼,鬆口氣了,真怕你又把我給忘了,那我可得傷心死。」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等著她來握。

趙西音卻只是笑,雙手規規矩矩垂在腿側,沒這個打算。

庄邱不惱,反倒覺得她很有意思,竟有了那麼幾分真誠的態度,「趙小姐今天忙不忙?不忙的話……」

「忙,挺忙的。」趙西音直接截了他的話,如實說:「我上午滿課,下午要練功,晚上要綵排。早飯在家吃了,中飯和晚飯吃食堂,團里管得嚴,夜宵我也是不會吃的。謝謝庄總關心,不好意思啊,我要遲到了,再見。」

人走遠,頭也沒回。

庄邱盯著她窈窕的背影久久,越看越回味。

回到車裡,他秘書遞上保溫杯,枸杞胖大海泡得水色淺黃。

「這女孩兒還是挺清高的啊。」秘書投其所好,言語間數落趙西音的不是,「架子適當擺擺就可以了,多了就不可愛了。」

庄邱倒是心情蠻好,「你懂什麼,剛才沒瞧見她是從什麼車裡下來的?那輛路虎純進口,能買三輛我這車。別看她穿得簡單,圍巾和大衣都是愛馬仕的。」

話說白了,人姑娘不差錢。

「對了,你上次查,她家裡做什麼的?」

「她爸爸是大學教授,單親家庭。」秘書感嘆,「那還真不好約啊。」

庄邱不以為然,「能進這個圈子,哪有什麼貞潔烈女,不過是要多花點心思罷了。」

秘書連連點頭。

「對了,小琅最近忙什麼?」庄邱忽問。

庄邱在莊家雖然沒什麼地位,但姊妹多,他總能籠絡幾個小輩。林琅是他二表姑的女兒,從小就會看碟下菜,實打實的人精。庄邱雖無實權,但名頭擺在那兒,人脈關係也不少。林琅便跟他走得近,走得親。這麼多年下來,還真有幾分兄妹感情。

秘書略為遲疑,想了想,也不太確定,「還是做老本行,您看看她微博么?也算是個小紅人兒了。 」

庄邱接過平板,他對這些年輕社交軟體沒研究,粗略翻了幾條,由衷驚喜,「可以啊,有模有樣的。」邊翻邊記事,「小琅也是北舞畢業的吧?」

剛落音,就看到林琅半個月前轉發的一條《九思》相關的宣傳微博。庄邱的手停住,眼神熠熠生輝,「這可真是緣分了。」

秘書笑著問:「怎的?」

「踏破鐵鞋無覓處。」庄邱翹著腿,心情頗好地閉上了眼。

這邊,趙西音上完半天課,主講表情管理。下課後她還跑到洗手間,對著鏡子練了練笑容。手機鎖在儲物櫃里,等趙西音拿出來,周啟深十分鐘前給她發了條信息。

「下課了嗎?」

周啟深很少在白天跟她這樣聯繫,工作太忙,就算真有事,那也會直接打電話。心思奇異,像是一種默契,趙西音給他回撥了電話。

接聽的卻是徐秘書,徐秘書猶豫片刻,還是告訴她:「小西,周總中午要和人一起吃個飯。」

趙西音聽出他話裡有話,「應酬?」

「不是,是從青海那邊過來的人。」

趙西音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些年周啟深一直沒放棄尋找母親。能把人往北京帶,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

徐秘書沒明說,但語氣難掩懇切,「周總他……」

「我過來。」趙西音說:「麻煩您發個地址給我。」

他不說,不表態,但趙西音知道,他一定是緊張了。滿懷希望,又害怕失望,哪怕失望已經一次又一次,但母親這個角色,是周啟深一生所求和解不開的結。

吃飯的地點在海文大廈附近,吃的是地地道道的官府菜,曲徑通幽,綠枝亭閣,讓人放鬆的環境。包廂里,一面八角竹窗頗有意境。周啟深坐在主位,對面是一位五十左右的婦人。

常年在高原地區,讓她面頰泛紅,皮膚粗糲,眼睛原本應該很大,但歲月侵蝕中,早沒了美麗模樣。她穿著亦樸素,看得出來,應該是用心挑選過的,乾淨,整潔。與周啟深大眼瞪小眼,沉默中飄著尷尬。

周啟深神色平靜,他五官本就凌厲,不屬親民路線,不苟言笑的樣子,更顯嚴肅。那婦人瞄他一眼,又飛快垂眸,尷尬更甚。

趙西音就是這時推門進來的。

門開了兩掌寬的縫,冒出了烏溜溜的腦袋。

今天北京接近零下十度,風裡混著冰碴,格外冷。趙西音戴著一頂灰色毛絨線帽,吊著兩隻小毛球垂在頭髮上,帽檐下一雙眼睛滿含春風,像只小兔子,嬌俏又愜意地對周啟深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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