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盡余歡(5)

什麼叫氣到七竅生煙,現在就是。

周啟深回過味來,暗罵小丫頭記仇,什麼都能鬼扯一通。是不是再得罪她幾次,就能把他看黃片兒的事告訴趙文春啊!

趙老師為人師表,滿腹經綸,骨子裡十分傳統正義。當初見家長的時候,當兵經歷沒少為他加分。周啟深想解釋,但這種事兒怎麼解釋都是不明不暗。

趙文春愁是愁,一邊惋惜心疼女兒的婚姻生活,一邊還消化不了這個叫vivi的外孫。一番腦補後,趙老師黯然失色,忽地感慨了句,「如果那時候她要結婚,我反對一下就好了。」

周啟深汗毛都立起來了。

趙文春幽幽道:「女孩兒太早結婚有什麼好,樁樁事情不如意,小西的性格我太了解,這幾年看著心平氣和,其實都是強顏歡笑。」

眼神轉到周啟深身上,悵然若失,「啟深,也許你倆有緣,但緣分還不夠深,這麼多事經歷下來,我覺得我女閨女吃了大虧。」

周啟深不反駁,真誠坦然地看著老人家,他伸出手,湊近臉,沒點含糊,「您往我這兒打,狠狠打,我欠小西的,我還不清。」

趙文春掄起巴掌,起勢猛,下去的時候力道卻收了,掌心颳了刮他的臉,「趙叔知道你的情況,從小到大也是個苦孩子。」

周啟深笑得霽月清風,眸子亮堂,難得的少年氣流露出來,他說:「男人肩上得扛大事,那點苦,不算什麼。」

趙文春看破,不說破。

這人和趙西音還挺像,某些時候,都很逞強。

「哎,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我怕小西著急。」趙文春撐著膝蓋站起,站得直,但歲月不饒人,背脊弧度下彎,肩膀瘦骨嶙峋。

周啟深趕忙道:「我開車送您。」

「我天,歇著歇著!」趙文春不停擺手,「都這樣了,你敢開,我可不敢坐啊。」

「行,我不開,我讓司機來接您。」

趙文春已走到門邊,「啰嗦,我坐公交車挺自在。」

周啟深便沒再堅持,趙文春背著手,轉過身,指了指桌上的碗筷,「洗乾淨,下次自個兒送屋裡來,記著沒?」

趙老師心軟施恩,其實還是想給他創造機會的。

周啟深躺病床上,從沒像這一刻這麼踏實。他又看了好幾眼手機,起疑,趙西音是怎麼了,電話不接信息不回,若即若離的,他還就吃這套。

後來周啟深睡了一覺,醒來時,護士正巧進來量體溫。體溫計還沒擱好,趙西音的電話便回了過來。周啟深接得快,「手機調靜音了?等你一晚……」

句子沒說完整,趙西音火急火燎地打斷:「我爸呢?我爸還在你那兒嗎?」

周啟深下意識地看了眼電子鐘,十一點了,他皺眉,「趙叔八點不到就走了,沒在家?」

趙西音氣息都是喘的,「一直沒回來,小區我找遍了,沒人影,他手機放家裡頭沒帶。」

「你別急,可能是去老朋友那了。」說實話,周啟深心裡還是有譜的,不至於出事。

但趙西音這一刻的情緒特別差,三兩句就炸了,帶著哭腔語氣失控,「周啟深你怎麼能這樣啊?!你就是不讓人省心,你天天不是這兒受傷,就是那兒出毛病,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住在醫院好了,你別回來了!」

這話沖,狠,絕。換做任何一個旁人敢這麼橫,周啟深把他腦袋擰下來。而且平心而論,這也算是無妄指責,帽子扣得莫名其妙。

靜了幾秒,周啟深的嘴唇幾乎貼住手機,只沉聲說:「小西,別哭。」

趙西音掛了電話,不用想,一定哭得更傷心了。周啟深沒耽誤,動手脫病號服,護士急急道:「哎哎哎!周先生,您要幹嘛呀?」

話剛落音,他手機又響。

這次是趙文春,語氣愧疚得不行,「對不住啊啟深,我,我回家晚了,西兒嚇著了。剛到剛到,沒事……我就是坐錯公交車了,大晚上的看不清楚,坐到終點才想起來,嗐!老了老了,不頂用了。」

憂心落了地,周啟深暗暗鬆氣,問:「趙叔,小西還哭嗎?」

趙文春哀聲,忸怩不安,「她哭得好難受,止都止不住,不說了啊,我給她認錯去。」

掛完電話,趙老師圍著閨女團團轉,趙西音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裡,嗚咽怎麼都收不得聲。趙文春手足無措地站在卧室門口,一會兒覺得是自己的錯,一會兒又覺得,趙西音好像是為了別的事。

——

周啟深已經住了三天院,沒敢耽誤,次日就回去了公司。

也不是鐵人,血肉之軀哪有不疼的,但公司事情多,幾個項目的審核都壓在那,他不參與壓根運轉不了。徐秘書體恤老闆,說是日程安排大幅減少。

怎麼個少法?

日常工作時間從每天十小時降到九個半小時。

周啟深正補簽文件報表,不疾不徐道:「徐錦,今年集團優秀員工獎項,一定沒你。」

徐秘書視名利如雲煙,「我不需要,謝謝周總成全,公司穩定發展才是我的新年願望。」

傍晚的時候,顧和平在秀水街那塊訂了個私廚,老程提早過來接的周啟深。周啟深上車後看了一眼后座,「昭昭沒來?」

老程轉動方向盤,「和同學露營去了。你怎麼不多休息幾天,身體還沒痊癒呢。」

周啟深想抽煙,煙盒拿起又給放了回去,「走不開。」

老程呵了呵,「哪有走不開,都在自己一念之間。錢賺得夠多了,也該適當享受生活。」

周啟深笑了笑,眉間溫情裊裊,「等把兒子接回來。」

老程一腳急剎踩下去,純屬無奈,「您就這麼堅信真有個兒子呢?」

周啟深說:「趙西音幹得出這種事。」

一個人執迷不悔的時候,是聽不進任何勸慰的。老程不提這茬,夫妻兩的遺留問題讓他們自己解決。靜了靜,老程忽問:「那事真不是孟惟悉乾的?」

周啟深淡聲道:「嗯。」

「那是哪路人?下手忒狠了,你要沒脫身,真得要你的命。」老程現在想起還覺得義憤填膺,太不是東西。

周啟深沒吭聲,手搭在窗沿上有下沒下地輕敲。

到了吃飯的地,顧和平大爺似的躺在沙發上,一手夾著煙,一手拿著手機聊微信。他這姿勢挺不雅觀,頹頹廢廢的,但架不住他身上的這種氣質,七分風流三分下流,渣得很內斂。

周啟深上去踹他一腳,有本帳早就想清算了,「你跟黎冉好了?」

顧和平睨他一眼,「沒啊。」

「你什麼德性我還不清楚?」周啟深語氣冷的很,「你好自為之。」

顧和平倒是一反常態,笑意斂了斂,不表態。

「今兒吃什麼?」老程走過來問。

說起這個就來勁,顧和平從沙發起身,「牛沖宴。」

老程愣了下,也是一腳踹過去,「你是人嗎,周老闆才出院,你要補死他?」

顧和平往餐桌一坐,「補補也是應該的,他素了幾年,我差點以為他要出家當和尚了。功能減退很正常啊。」

周啟深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憋著氣沒處撒,只得自己咽了下去。

其實這東西是好食材,對男人對女人都挺滋補,廚師做了幾種花樣,清燉爆炒冷盤一應俱全。吃到一半,顧和平看了一眼周啟深,狀似不經心地提起:「深兒,跟你說件事啊。我一朋友昨天開車路過工體,在三里屯天橋下面看到了孟惟悉和小趙在一起。」

周啟深猛地抬起頭,「在一起幹嘛?」

「也沒幹嘛……兩人哭得厲害,擁抱吧。」

說完,顧和平忐忑有餘,但十幾秒的安靜,周啟深一點情緒變化都沒有,依舊喝著湯吃著飯。最後一塊牛肉下肚,他才拿起毛巾拭了拭手,顧和平以為沒事的時候,周啟深拿著杯子就往牆上砸了——

稀里嘩啦的碎裂聲,破釜沉舟的氣勢。

周啟深陰沉著臉色,一字未言,穿上外套就走人。

老程和顧和平面面相覷,略擔心,「不會又去找孟惟悉單挑吧?」

「那你放心,他這樣子打不過,周哥兒不是犯蠢的人。」

——

趙西音是在考核結束後第五天,接到團里的通知,《九思》舞蹈部分的領舞名額定下來,由蘇穎和趙西音共同擔任。

趙文春立著耳朵在一旁聽,見她掛斷電話半天還不說話,心急如焚地問:「有結果了沒?啊?你,你說話呀。」

趙西音平靜得過頭了,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兩口,才說:「嗯,領舞。」

趙文春高興壞了,猛拍大腿,「老趙家的孩子就是有出息!」

趙西音忍著笑,故作嫌棄,「是誰總跟我說,結果不重要,開心就行的?趙老師,您看您現在的樣子,整個一大寫的虛榮。」

趙文春笑得多開心啊,「虛榮就虛榮,我女兒給我掙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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