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斷舍離(4)

周啟深做事四平八穩,效率極高,次日準時八點,律師事務所的電話就打給了她。了解具體情況,記錄重要信息,有條不亂的,真是干大事兒的架勢。

電話持續十來分鐘,那邊才禮貌客氣掛斷。

一分鐘不到,敲門聲響起,趙西音轉過身,戴雲心已經推門進來了。

「師傅?您不是出國了嗎?」趙西音訝異。

戴雲心裡頭穿了件墨色長旗袍,外頭搭了件低調的短皮草外套,氣質冷艷堪稱一絕。她看到趙西音臉上,脖上的一道道傷口,立刻皺了眉。

難得的,沒開口指責,只一聲無奈嘆氣。

「事兒我聽說了,你媽媽太不應該。年過半百的人了,半點分辨力都沒有。還能上家裡鬧,說出去也不嫌丟人。」戴雲心發自內心的厭惡,「聽風是風,聽雨是雨,荒謬絕倫。」

趙西音食指撓了撓鼻尖,癢得打不出噴嚏。

戴雲心看她一眼,方才的話不過鋪墊,到這兒才漸漸引出正題,「孟惟悉擔心你,昨兒個一晚上,他在辦公室沒回去,早上我過來的時候,是他親自開車來接的。」

趙西音身體一僵,下意識地往窗外望。

「人走了,上午要接待美國動畫公司的重要高層。」戴雲心寥寥數語,也並沒有太多別的情緒。這也不過鋪墊之一,停頓半刻,她坐在椅子上,疊著腿,問:「倪蕊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趙西音說:「我找了律師,按程序辦。」

戴雲心面色平靜,「她是你妹妹。」

「不管她是誰,造謠誹謗,登門行兇,就是錯。」

「把事情鬧得太難看,就不怕對自己有影響?」戴雲心理智發問:「你真的不想要領舞名額?」

趙西音唇瓣動了動,到底是說出了心裡話,「不是有林琅了嗎?」

「不到最後,就沒有預定這一說法。」戴雲心看出了她的怯色,十分不悅道:「什麼時候你這麼懦弱了?」

趙西音嘴角上揚,勾了個強顏歡笑。

戴雲心心思一轉,見她仍沒鬆口,便繼續勸說:「別人做錯事,是他們愚蠢。你前途大好,現在又是團里考核的關鍵階段,你在藝術老師們那的口碑是不錯的,不打人情牌,不用我說好話,這個位置你也十拿九穩。龐導那邊劇情線的拍攝已近尾聲,兩個組就要銜接合併。到時受關注的程度會比現在高數倍。半點風吹草動都會拎出來報道。」

趙西音慢慢抬起頭,戴雲心說得字字在理,滴水不漏,但總讓她心裡悄然蒙塵,覺得不太對勁。

「龐導對這部作品的口碑以及票房勢在必得,就那麼幾個主演,唯有你這個領舞是新人,西音,這是絕好的機會,你以前的夢想,不就是登上更大的舞台嗎?」戴雲心語重心長道:「可倘若你狀告自己親妹妹的事被媒體挖出來,傳出去,你想想,最大的受害者又是誰?整個項目組只會棄車保帥,只有你,只會是你。」

趙西音冷靜陳述:「您讓我放棄追責,您讓我忍氣吞聲。」

戴雲心明智規勸:「息事寧人,也是自保。」

深秋季末,只要變天,晨光也能變得暗淡。窗戶斜開一條極窄的縫,北方的秋風帶著初冬先兆,登堂入室好不硬氣。哪怕只有一條縫,趙西音也感受到了慢刀割肉般的涼。

戴雲心上午還要去大學講座,便不多留,走時說:「小西,夢想照進現實不容易,你七歲不到,就一直跟在我身邊學舞,我希望你好,我不會害你,你好好考慮。」

八點半,心內科的主任帶著科室的精英團隊,在趙文春病房仔細複診了半小時,待遇之高可見一斑。他們在病床前忙碌,趙西音站在一旁,思緒跟灌了鉛一樣,又重又木,萎靡不振。

中飯後,她決定給周啟深打個電話。

幾聲之後,接聽的卻是他秘書,趙西音聽見聲音還愣了下,又看了眼屏幕以為撥錯號碼。

「小西?」徐秘書連忙叫住她,「周總手機落在公司了,我現在開車給他送過去,就快到了,你要不要等一會?」

趙西音:「徐秘書你在開車?那我不打擾你了,你注意安全。」

「沒事兒,不開了。」徐秘書氣息有點喘,拎著車鑰匙就往門診狂跑,「我已經在醫院了,半分鐘。」

趙西音頓了下,「周啟深在醫院?」

「啊,對。周總上午一直在開會,中午說是頭疼得厲害,撐不住了才去的醫院。」一陣微小雜音,像過風的聲音,秘書說:「行了,小西,周總跟你說。」

周啟深的聲音有點嘶啞,聽得出有點病態,低低沉沉的:「嗯?」

趙西音問:「你病了?」

「嗯。」

「頭疼么?」

「嗯。」

周啟深言簡意賅,惜字如金,可見是真不太舒服。趙西音太了解他了,問:「昨晚是不是沒睡覺?」

周啟深還是一聲,「嗯」。

昨天他從醫院回家都快凌晨兩點,洗了個澡後更沒睡意,折騰了幾下就天亮,公司壓了一堆的會,上午幾個工程師為了一個技術參數吵翻了天,總工就坐在離他最近的位置,周啟深腦仁兒都要爆炸。

技術、財務、人力,三個會下來,周啟深覺得自己厥了。

他這人有一點好,能硬扛,但絕不死扛。估摸自己到極限了,就往醫院續命了。

他咳了兩聲,「怎麼了?」

趙西音:「我想跟你說點事。」

周啟深看了看時間,「我這邊大概還有半小時,耽不耽誤你?要不你說個地址,我待會開車過來。」

「你別跑了,回家休息吧。」頓了下,趙西音說:「我來家裡找你。」

周啟深問:「燒退了?」

「退了。」

「那你來吧,密碼和我們之前那處房子的一樣,加車程,一小時後我準時回。」

徐秘書坐在一旁,聽得匪夷所思,一小時?是不是該提醒一下這位爺,您還有四瓶水沒吊完呢。周啟深掛了電話後,直接把流速調到最大,又叫來護士,挑著一雙雖疲倦但精神奕奕的丹鳳眼問:「那瓶不弔了,我直接喝了行么?」

小護士瞪大眼睛。

周啟深說得還挺有道理,「葡萄糖,喝不死。」

徐秘書感慨,爺就是爺。

爺們兒行為是很霸氣,但徐秘書是有理智的,攔著沒讓他亂來。緊趕慢趕,到家還是晚了十來分鐘。周啟深吸了口氣,按了密碼開門。

今兒天氣不好,客廳亮著燈帶,絨絨一團光亮,把這屋子鍍了一層顏色。趙西音沒食言,盤腿坐在地毯上,手裡有東西。聽見動靜她回頭,毫無徵兆淺淺一笑。

周啟深被這笑容晃暈了,暈得有點不知今夕何夕。

「來多久?」他換鞋,低著頭問。

「半小時吧。」趙西音也低著頭,忙著手裡事。

周啟深走過去,「這是什麼?」

地上三四個織錦布袋,滿滿鼓鼓的塞滿了中草藥。趙西音把最後一個系好結,壓在一起說:「擱兩個在卧室,帶兩個去辦公室,聞聞草藥味兒,提神緩解頭疼的。」

周啟深沒應聲,彎下腰,把葯袋都揀起來送去卧室。

趙西音站在門邊問:「你好些了么?」

周啟深脫了西裝,鬆了領扣,頭髮軟下來兩縷,說:「沒好。」

「吃飯了沒有?」

「沒,幫我叫個外賣。」

周啟深坐在床邊,垂著頭,看起來很難受。趙西音心軟了,猶豫了下,「我給你隨便做點吧。」

他一副憔悴病號樣,等人一走,便直了直背,表情煥然一新,還帶著說不出的笑意。草藥包味道濃郁,周啟深抓了兩個用力嗅了嗅,通體舒暢。

他家冰箱實在貧瘠,勉強做了道西紅柿炒蛋。周啟深吃了三碗飯,蔥花都沒留一根。趙西音一直看著他吃,神態專註,像在思考什麼世紀難題。

周啟深被她盯得有些發毛,對視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問:「有話對我說?」

趙西音極其認真:「你練瑜伽吧。」

周啟深嗆得直咳嗽,手握拳抵著唇,搖頭再搖頭。

趙西音皺著眉,「你身體都這樣了,以前也不是沒練過,不是挺有效果的么?」

周啟深不太高興,「我身體哪樣了?」

「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多了。」

周啟深頓了下,心虛地摸了摸臉頰。

「你成天忙,就應該多練瑜伽靜靜心,也別做有氧了,俯卧撐,打拳,增肌對你沒幫助。」趙西音點點頭,「就瑜伽吧。」

說得這麼確切,是因為周啟深真的隨她練過。

那時他們還沒離婚,周啟深偏頭痛發作時,磕了葯也能撞牆。趙西音便給他報了個瑜伽班,請了個很貴的私教。但周啟深什麼人,當過兵,吃過苦,骨子裡還是很爺們兒的。讓他做兩百個單手俯卧撐能不歇氣。瑜伽這麼姑娘的運動,他從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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