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心向水,君心向山(3)

周啟深這語氣真沒個正經,眼尾往上勾,嘴角往上翹,湊得近,身上的香水味跟勾魂似的往鼻里鑽。一旁的顧和平都看不下去了,「行了啊,別欺負小趙了。」

趙西音立刻放下腿,收了手,往後退兩大步,目光筆筆直直地瞪著他。

周啟深沒敢再過分,自己也站直了些,問她:「吃飯了沒有?」

趙西音嗯了聲,伸手,「保溫瓶還給我。」

周啟深說:「我給趙老師收好,這會沒帶在身邊,下次我給他送過去。」

趙西音當即拒絕,「你別送。」

他一送,就什麼都穿幫了,老趙又得一頓擔心。

「你放戴老師那兒,下次我去拿。要覺得麻煩,你就扔了吧。」趙西音語氣平平,沒再留,要走。

周啟深下意識地邁步,「送你。」

趙西音連頭都沒回,「不用。」

人走後,顧和平向前撞了撞周啟深的肩,「你有事沒事,她說不用,你就真不送了?」

周啟深說:「上次我讓她開車回家,她答應的好好,轉個身就把車停在了醫院。她不想做的事,強求也沒用。」話到後半句,他聲音越來越低,眼底露了兩分怯,三分傷,說:「我不會再勉強她。」

顧和平是知道前因後果的,這麼一聽,著實心酸。拍了拍他的背,不再勸。

——

這邊,戴雲心到車庫剛停好車,就接到了孟惟悉的電話。

孟惟悉態度誠懇,第一句就是道歉話,「戴老師,今兒我態度不好,是我的錯,讓您受委屈了,時間太晚,怕打擾您休息,明天我一定登門請罪。」

戴雲心笑了笑,心想,關心則亂,但到底是個聰明人。

「登門就不必了。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你自然也清楚。小趙願意再跳舞,不容易。這也沒捷徑,勤學苦練,方能成才。讓她純粹一點,才是真的幫她。」

孟惟悉連聲應是,幾句閑聊之後,他語氣輕鬆道:「戴老師,您和小西這兩年也沒有過聯繫么?」

「沒,這孩子野,去外頭旅遊了,一年多沒回北京。」

「她一個人?家裡人也不過問嗎?」

孟惟悉話里的試探之意,戴雲心一下子就聽了出來,停頓片刻,戴雲心直截了當:「小孟,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孟惟悉的心狠狠刺了一下,壓著聲,一個字一個字的,「我就想知道,姓周的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戴雲心:「先不說原因我知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小孟,感情就是這樣,錯與對,都是當事人自己的事。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你和小趙當年也那麼好,我真以為你們會走到最後。可結果呢?一樣的道理,人生際遇自有緣法,強求不得。小趙不願說,周啟深不願說,是他們兩人的事。你這麼執著,知道原因又怎樣?除了再揭一遍姑娘的傷疤,還有別的作用么?」

戴雲心掛了電話。

孟惟悉手機還擱在耳畔,他轉過身,就看見顏品蘭站在門邊。顏品蘭眼神閃爍,隨即展開笑臉,「喝杯牛奶再休息。」

孟惟悉往床上一躺,抬手蓋住了眼睛。

顏品蘭放下牛奶,對他說:「兒子,如果你真的,真的放不下。媽媽,媽媽去找她,幫你說好話……」

孟惟悉猛地轉過頭,眼神薄得像刀片,「您敢去找她,我立刻回美國。」

這一晚過後,趙西音又被臨時調配到一個組裡,同時又打亂幾個隊員的順序,只說是隨著訓練進展,隨時調整隊伍。這個解釋合理自然,那些冒頭的流言蜚語跟著偃旗息鼓。

連著幾天訓練,彼此的情況都能摸個大概。

休息的時候,岑月藏不住話,小聲跟趙西音說:「大家都跳得好好哦,一組的第一個,三組那個單眼皮的,還有你,是我覺得最好噠。」

趙西音的頭偏向她,「這麼多關卡選拔,能來的都是尖尖。這話你別到處說,得罪人,明白么?」

岑月嘻嘻笑,「有走後門的呀。我就是走後門兒的。」

趙西音噎住,嗤聲樂了,「別頑皮。」

岑月嘟嘟嘴,心眼純凈,「真的,其實我一點也不想來。」

趙西音一直沒問過她,這會倒起了好奇心,「你哪兒人?」

「山西。」

趙西音調侃:「家裡有礦?」

岑月鄭重點頭,「有的。」

趙西音樂了,「那你學的是什麼舞?」

「鋼管舞呀,我超愛的。」

權當玩笑話,趙西音嘴角彎了彎,沒再聊這茬。岑月扯了扯她胳膊,眼神往左邊飄,「那個女孩兒。」

趙西音順著望過去,倪蕊。

「她最喜歡背後說人了,就跟那幾個女孩兒好,不知道說了多少人的壞話。其實她們都很精明的,就她自己不知道。」

岑月看著傻白甜,其實心裡頭透亮的很。

趙西音淡淡別開眼,沒應。

中午短暫午休,趙西音特意在走道上等了會,倪蕊拎著包包從更衣室出來,跟沒見著人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個。

擦肩而過時,趙西音側過頭,「這地方不比別處,嘴巴閉上點總不會錯,不然以後吃了虧,還不知道是為什麼。」

倪蕊不屑地嗤了聲,「你在這兒陰陽怪氣個什麼勁,羨慕我人緣好就直說。」

趙西音心想,真是無可救藥。

倪蕊這腦子裡長得都是橡皮筋,分不清好壞,全憑意氣用事,她猛地轉過身,兇悍悍地盯著她:「我媽只是說說而已,不是真讓你來管我的,這裡幾百號人都是伴舞,誰也沒比誰厲害,你別總是自恃清高,比起來,你還不如我呢——至少我沒搞砸過演出。」

走時,倪蕊還故意撞了一下趙西音,背影夠神氣的。

撞的是真疼,趙西音揉了揉痛處,實在大開眼界。

晚上回家,趙文春端出香噴噴的回鍋肉,還給她盛了碗熱雞湯。趙西音一看這雞湯,就忍不住自嘲,「是得灌點心靈雞湯了。」

趙文春擺筷子拿勺子,一下就聽出來了,「小趙同學心情不好?」

趙西音往椅子上一坐,手肘撐著桌面,掌心捧著臉,蔫得跟霜打茄子似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她把事情頭尾說了一遍,趙文春明白了,沒發表意見。趙西音望向爸爸,「老趙同志?」

趙文春笑了笑,「你做得對,是妹妹不懂事。你懂事,別跟她計較。你穩重,多教教妹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把趙西音給酸的,她做了個誇張的鬼臉,其實也沒放心上,就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會這麼大。倒是趙文春安安靜靜,心事重重的模樣。

趙西音眼珠一轉,壞兮兮地問:「爸,這麼多年,您就沒想過再給我找個後媽呢?」

趙文春一愣,反應過來,臉都紅了,「非禮勿言,白學了你。」

趙西音搖搖頭,「純情小老頭。」

趙文春屈起手指往她腦袋一敲,「沒個正形兒,真不知道你丈夫怎麼受得了你。」

這話太自然了,自然到他壓根就忘記,趙西音和周啟深兩人已經離婚。氣氛瞬間降溫,趙西音悶著不說話,趙文春尷尬得不知所措。

末了,趙西音沖他笑笑,「沒事兒。」

父女倆的晚飯平淡和氣,但到底還是變了味。趙西音記著自己要減肥,把雞湯上邊那層薄油暈開,喝了三口就不再碰,只一個勁地吃蔬菜。

趙文春忽然嘆氣,不想撂下心結。「爸爸總覺得,對不住你,這麼些年,散了婚姻,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你媽那邊想跟你走動,我其實是贊同的,她想盡一份母親的心意,我沒權利剝奪。上輩子的恩怨,不能波及你。」

趙西音嗯了聲,「知道。」

一個年過半百,半截身子入土的中年男人,能有什麼千迴百轉的玲瓏心思,樸實質淳,不過就是一顆愛女兒的心。缺了的,想彌補,欠了的,有愧疚。

歲月長,恩怨薄。

那些不如意,他自己兜著就好。

趙西音眼睛乾乾的,嗓子緊得像扭不動的發條,說:「我明白,我會照顧她女兒的。」然後抬起頭,笑得燦爛乖巧,「明天舞團放假,我陪您逛逛。」

「誒!」趙文春應道:「給我買條褲子啊。」

計畫趕不上變化,次日,父女倆還是沒逛成。

趙西音中午接到一個西安的陌生號碼,她還納悶呢,就聽到對方響亮亮地叫她:「弟妹!還是你好,堂弟怎麼回事,人發達了,看不上咱這些窮兄弟,電話也不接了。」

趙西音聽了半天才認出來,這不是訛詐,真是周啟深在西安的堂哥,周志剛。

周啟深老家西安,家境實屬一般,他父親周伯寧有七個兄弟姐妹,這堂兄堂弟的多到他自個兒都認不過來。那時,周伯寧酗酒兇悍,老婆跑了十幾年,家不成家,窮得叮噹響,一堆親戚避之不及。後來,周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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