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吻

初寧這頓飯吃得如坐針氈。

一個圓桌六張座位, 往左是馮父馮母,右手邊是陳月和趙裴林,馮子揚和初寧挨一塊兒, 看他時不時地起身添酒,姿態恭順, 一晚上笑臉就沒撤下來過。

初寧暗地裡扯了他好幾次,示意他少喝點,今晚這酒也是夠夠的了。

可馮子揚哪兒敢啊。

這什麼場合,什麼分寸,他還是拎得清。

趙裴林的心情被這個「准女婿」喂得不錯, 與馮父相談甚歡,聊時事, 聊生意, 聊政客,倒有了幾分老友的味道。女客這邊自然就是家常話,陳月拉著馮母的手, 甚是熱情。

「我們家寧寧,從小就倔強, 什麼事兒啊, 非得自己動手。他長這麼大, 一些大事兒全是自己拿主意。」言辭間雖是責怪, 但內涵還是誇讚初寧的。

馮母當然明白, 順著話道:「她這是獨立, 姑娘家能有一個清醒的頭腦, 不容易的。」她看著初寧,微笑道:「小寧兒,以後要幫我看著點子揚,他啊,太好玩了,不收心。」

馮子揚樂呵,「媽,甭在人面前點我壞話啊,八字還沒一撇呢,人走了,您賠一個給我?」

初寧心裡暗暗佩服,小馮同志,演技了得。

陳月趕緊接話:「怎麼會走呢,你對寧寧的好啊,我也看在眼裡。」

馮母數落兒子,「等挑個日子,把訂婚宴一辦,就是有家庭責任的人了,這油腔滑調的習慣,可得改改了啊。」

等的就是這前半句話。

陳月笑容更深,「八月具體哪天,馮老有主意了么?」

說的是馮子揚的爺爺,這兩位老人自那次親自過來交待這事兒,本以為只是老人家大發閑心,隨便說說,沒想到是真上心了,據說是上哪兒找的某個佛教高僧,有模有樣地分析起八字命理,合計著就在八月辦事兒。

初寧真是腦仁兒疼。

「最遲不超過八月上旬。」馮母親熱地說:「我也希望越快越好。」

陳月欸的一聲答應,「勞煩馮老費心了。」

這個家長見面會,幾家歡喜幾家愁吶。

半途,初寧借口上洗手間,其實是躲出來抽煙。為了這場合,她今天是精心裝扮過的,一身樣式簡單的月牙白連衣裙,連高跟鞋都沒穿,淺系平跟,跟馮子揚往哪兒一站,身高絕配。

她站在窗邊,神情微惱,手指夾煙,剛點上火,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煙氣一裊,往上悠然地打著旋。

「躲清靜來了?」馮子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初寧往左回頭,右臉一陣風,馮子揚伸胳膊,摘了她手上的煙。

他笑:「少抽點,對身體沒好處。」

初寧雙手環搭在胸前,瞥他一眼,也沒說什麼。

馮子揚把那煙往嘴裡一銜,神色自然,兩人間靜了會,他說:「飯吃得無聊吧?你先忍忍,哥想辦法。」

初寧也直接,提醒道:「下個月就是八月了。」

「我知道,我心裡有數。」馮子揚說:「等他們過了這股新鮮勁,我來安排。」

「怎麼安排?」

馮子揚叼著煙,看著她,眼神兒微眯,挺認真地說:「我出軌吧。」

什麼餿主意,初寧無言。

「到時候我拍幾個照片,你當證據,然後去跟我媽談,就說我出軌了,到時候你得哭出來,我媽最吃這套。把過錯往我身上攬,她只會心疼你,自然什麼都順著你。」馮子揚把招式步驟早就想清楚了,「他們要是不信,我再安排一個捉姦在床,你聽我指令,帶著我媽闖進來。你堅持要分手,這事兒應該就算完。」

初寧聽樂了,「你至於么,這麼敗壞自個兒的名聲。」

馮子揚真無所謂,「這有什麼,我總歸是她的親兒子,頂多罵一頓鬧一頓,不會把我怎樣的。寧兒,這個法子雖臭,但立竿見影,信我的。」

初寧也沒反駁,她還是拎得清輕重,這事兒別看跟鬧著玩一樣,但兩家是打定主意讓兩人結婚的。不把這前因後果做得令人信服,效用就不大。

她算是默認,安靜了會,問,「那瑤瑤那邊呢,你倆就真這麼地下情不見光一輩子?」

這話算是掐准了馮子揚的命門。

他眸色都深了,手裡的女士煙被他兩口抽盡,細細的煙身一下子就燃到了煙尾,煙灰一長段,被窗外湧進來的風一吹,抖落不見。

焦躁全寫在了臉上,馮子揚悶聲說:「這丫頭,跟我鬧得厲害,我有點受不住了。」

初寧不咸不淡地寬慰:「你倆好了這麼多年,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你個大老爺們,讓著點,想開點。」

馮子揚搖了搖頭,眉間隱匿著痛苦之色,說:「寧兒,你了解我的,我是那麼小心眼的男人么?」

話說到這份上,初寧也就不再勸。

馮子揚這人,心胸寬廣,為人大氣,能把他逼到這個程度,可見也不是一個巴掌能拍響的。

情路坎坷,也得當事人自己走。

初寧緘默,算是終結了這個隱私話題。

「這周末你有沒有空?」馮子揚又說到正事,「我看也不能再拖了,要不就把事兒給辦了。」

「捉姦啊?」

「嗯。」

「這周不行。」初寧說:「我要飛杭州。」

馮子揚一想,就猜到了:「航空科技大賽?」

「對。」

「喲,你現在也成科技迷了?」馮子揚調侃,「還是為了某個人啊?」

初寧頓了一下,竟也沒否認。

馮子揚痞笑更甚,歪著腦袋瞧她的臉,「我看看,嗯,紅了。」

初寧嗤笑一聲,沒說話。

馮子揚點點頭,「有想法了?」

「我就看個比賽,至於么?」初寧無波無瀾,「我還是這個團隊的投資人,這是工作。」

「行行行。」馮子揚笑得敷衍,撩開西裝衣擺,單手往褲兜里插,靠著牆懶懶散散地站著,說:「那小子厲害,真把你拿下了。」

初寧轉身,置若罔聞,「出來太久了,進去吧。」

家宴融洽,為了即將到來的喜事,除了兩位當事人,個個精神。本就吃得差不多了,過了十來分鐘,便散局。

馮子揚在前頭陪著趙裴林與父親談笑風生,初寧則跟在陳月與馮母的後面。陳月的熱情有點過頭,倒有點奉承巴結的意味,聽得初寧很是不悅。

一行人,往飯店門口走。

經理跟上來,禮貌恭謙,「馮總,車已經給您停在外面了。」

馮子揚頷首,又繼續陪趙裴林談事兒。

夏季北京,夜風拂面,倍添沁涼,一掃剛才在空調房裡的悶勁兒。初寧一口深呼吸,四肢才總算回了點力氣。

「我們家寧寧啊,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您儘管指出。」陳月拉著馮母的手,態度親熱,「以後成一家人了,也煩您多費心,指點指點她才好。」

馮母亦笑,「小寧很乖,這姑娘,我一看就喜歡。」她看著初寧,語氣溫婉,「以後是一家人,也別太拘謹,有事兒就跟我說,跟子揚在一塊了,我也把你當親閨女對待,不會委屈的。」

初寧態度溫軟地應付著,乖乖巧巧,是馮母喜歡的模樣。

前邊,馮子揚突然喊她,「寧兒。」

初寧抬起頭,卻發現他神色不太對,暗示性地往右邊一抬下巴。又笑著走來,接替她的位置,陪陳月和母親聊天。

他往她身邊一站,背對著,恰好遮住了倆長輩的視線。

初寧轉頭一看,心裡咯噔!

三米遠的地方,迎璟悄無聲息地站在那。

他八風不動,也面無表情,像一根生硬的地樁。

初寧算是知道馮子揚的用意了,這是提醒她啊。

身後是喜氣洋洋的一大家子人,身前是雙眼漆黑的迎木頭。初寧夾在中間,莫名的寒意從尾椎骨往上攀爬,被迎璟注視的這十來秒,她後背冷汗微冒。

像極了小時候沒完成作業,被老師點名批評的場景。

心虛著呢。

但緊接著,更亂場的事兒發生了。迎木頭邁開腳步,朝這邊走來。

初寧的手指無意識地微微握拳,這是她緊張時候的身體表現。

迎璟的表情像一潭死水,根本無法解讀半點情緒與用意。他只在捕捉到初寧臉上一閃而逝的驚慌時,眼色更加深沉了、

他這動靜,也引起了身後陳月與馮母的注意,匪夷的目光跟著迎璟移動,直到他站定,才猜測到,是和初寧認識吶。

初寧騎虎難下,總不能當做不認識不是。

她扯開一個笑臉,向前一步,把迎璟攔下來,「這麼巧,也在這兒吃飯?」

迎璟不吭聲,看著她。

氣氛有點尷尬了,就連馮父那邊兒也打量著。

「小璟。」馮子揚適時打圓場,走過來跟初寧站在一塊,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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