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鞭炮將地上的塵埃炸的迎風飛揚,聞著那味兒像是過年時的樣子。餘聲聽見陸雅問她你那邊幹什麼呢, 她說完陸雅笑了一下喃喃道真有福氣。

加拿大現在剛入夜, 公寓里只有陸雅一個人。

餘聲低頭看了一眼蹦到她腳下的指頭大點響炮, 心底忽然疼了一下。自從父母離婚後她不排斥陸雅再找, 可能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對方是張魏然而已。

母女倆都避重就輕不再談起。

像現在這樣和氣的說一兩句話陸雅多少已有安慰,作為母親實在擔心她們又回到小涼庄那一年的相處關係。餘聲說了一下最近的實習情況, 陸雅安靜的聽她說完。

掛了電話餘聲做了個深呼吸, 回到人群里。

梁敘看她臉色平常然後走了過去, 他左手自然而然的握上她的。餘聲仰頭去看身邊的人,他目光直視望著院子里忙碌著的老人。

「今天回來這麼早?」還不到六點。

梁敘低頭看她:「老闆人好。」

屋裡的光從窗戶上倒映出來打在牆壁貼的喜字兒上,身後有小女孩拉著媽媽的手說新娘子。餘聲一直歪頭瞧他不挪眼, 細白的脖頸沉溺在暗光里。

「不是溜出來的?」她還不信。

梁敘抬眉:「我可是一等良民。」

那一天的紅磚衚衕熱鬧極了,他們也跟著沾了些喜氣。梁敘的右胳膊要蓄積力量不能經常用,餘聲一閑下來就跑去菜市場買雞鴨魚肉還熬起了鴿子湯。

租屋裡的盆盆罐罐多了起來, 調料一個不少。

剛開始實習的那一個月還比較忙, 後來的每天晚上她都能趕八點前到衚衕。然後會在半個多小時里熬好稀粥和他一起吃完,然後又開始熬起她的湯來。

等湯熬好了, 他都已經去了網吧。

有時候她會熬好湯給他送去, 網吧就在衚衕街口近著呢。不過一般情況梁敘不讓她這麼晚出來, 距離不遠可畢竟路上人不多。

有一天晚上她照樣熬好湯過去了。

梁敘當時正坐在櫃檯前看著戴著大號耳麥, 一面聽音樂一面在筆記本上寫音符。她看了一眼網吧里的那些男女, 抱著盒子進去櫃檯里將他的耳麥扯了下來。

「吃飯了。」她說。

梁敘無奈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了個懶腰擰了兩下脖子接過飯盒。他低頭嘗了一下那湯,很意外的味道很不錯。

「怎麼樣。」她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喝掉一大半的湯, 眼裡帶笑,「好喝吧?」

她開始學煲湯沒多久,味道雖說有些差強人意梁敘也從來不說。可今天這湯確實比平時好喝了不少,擱外頭都能上一道菜了。

「說吧。」梁敘又喝了一口,「想要什麼?」

餘聲裂開嘴一笑,眼睛彎成了月亮。

「但是——」梁敘話音一拐,「下次不許這麼晚過來了聽到沒有?」

餘聲慢慢的收回笑意鼓起臉頰瞪他:「我過來是——」說到一半她也一停,「誰知道你有沒有沾花惹草?」

梁敘被嘴裡的湯嗆了一下差點噎住。

餘聲『哎呀』一下去拍他的背,還小大人似的『慢點喝你急什麼』惹得梁敘笑也不是凶也不是。他順好氣正要開口說話,櫃檯上過來了一個長頭髮的美女。

「嗨。」美女喊梁敘,「我那台機子有點問題你能幫忙看一下嗎?」

餘聲清了下嗓子低頭翻出自己手機玩。

「……」梁敘垂眸笑著將飯盒放在桌上,看過去的時候剛剛的笑意收的乾乾淨淨,「幾號桌子我一會兒過去。」

美女報了個數字瞥了餘聲一眼扭腰走了。

「都走遠了還看?」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抬頭。

梁敘一聽眯起眼睛細細瞧著她,餘聲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躲開他的視線還沒一秒就感覺下巴被捏住,他手指的溫度瞬間瀰漫了她的神經。

他很深的親了一下她的嘴。

「呀——」她嚇得打掉他的手,「被人看見怎麼辦?」

梁敘看著她白皙的臉蛋,偏頭笑了。

北京在十一月結束的時候開始進入了冬季,餘聲畏寒那時早已穿上了棉絨外套。梁敘除了準備比賽還要生活,等胳膊好的差不多了他又重新回了修車鋪。

時間又像是被撥回了幾個月之前。

一周近兩三天他都會和陳皮周顯去酒吧彈唱,可能是由於年後賽事的緣故薛岬那伙人再也沒來鬧過。他們一般會撐到一兩點酒吧歇業,在夜深人靜時回琴行繼續忙活。一天二十四個時辰基本上連軸轉休息的時間很少,也只有周末單休在餘聲的堅持下多睡一兩小時。

他這兩個月來左手彈唱進步很快。

譚家明念著他的傷怕留下病根子,輕易還是不願意讓他動右手。地下室里的氣氛輕鬆又緊張,有滿足有汗水。就抱著吉他往那一坐,可以幾個小時不挪位置。

下旬的一個傍晚,譚家明給他們放了一天假。

陳皮當時還以為自個兒幻聽了,愣生生沒有反應過來。老譚的嚴格訓練那是出了名兒的,一旦開閘沒有達到預期是不會喊停的。

「你沒發燒吧老譚?」陳皮還是不可思議。

梁敘活動了兩下胳膊,和周顯對視兩人都笑了。陳皮傻了吧唧的還征在架子鼓跟前,直到譚家明真的離開才回過神來。

「不對勁啊我說。」陳皮手指摩挲著下巴,「明天幾號來著?」

周顯說十二月二十六了。

「你倆還記得我以前說老譚只收過一個女徒弟嗎。」陳皮說,「聽人說好像車禍沒搶救過來。」

梁敘抬眼皺眉:「哪聽來的?」

「讓我先說完。」陳皮想了下,「老譚那個手錶記得吧,我估摸著應該是那女的死亡時間。」

梁敘和周顯這時候都沉默了。

地下室里莫名的寂靜下來,陳皮也關了話匣子不吭聲了。梁敘放下吉他揉了兩下脖子也出去了,他走在路上給餘聲撥了電話。

那頭卻一直佔線。

梁敘坐上公交車返回租屋,正是下班時間路上很堵。過了大概十來分鐘他正要再撥過去試試,餘聲剛好打進來了。

「跟誰說呢?」梁敘問,「這麼長時間。」

餘聲站在公司樓下的十字路口,一面攔車一面說是方楊。有計程車過來了,她趕著時間坐上車匆忙和司機師傅說了個地址。

「去那幹什麼?」不是租屋方向。

「明天方楊研究生考試。」餘聲終於緩了一口氣,「她在考場外租了個房子讓我陪兩天。」

梁敘的眉間霎時一個川字,良久後悶聲『嗯』了下。餘聲沒有聽出他的情緒,自顧自的說完便掛掉了。方楊近幾天狀態不是很好,她一心念著那邊都顧不上樑敘了。

他那頭堵車,餘聲這邊也堵著。

等到了考場那邊都已經是九點了,方楊親自出來接她又買了些零食帶回旅店。兩個人往回走的時候梁敘電話又來了,問她到了沒有注意安全啰嗦了好幾句才收線。

方楊笑著揶揄了她兩句。

「這會兒還能和我開玩笑。」餘聲『嗯』了一下,「就保持好這種心態。」

提到這個方楊又蔫了:「不說還好一說又緊張了。」然後拆開了一袋零食往嘴裡擱,可憐巴巴的伸出四個手指頭,「幾千號人只要四個——輸了怎麼辦——夢想這玩意兒真能折騰人。」

餘聲這會兒已經不想再說什麼其他多餘的話了,她想起身邊堅持著棟篤笑的陳皮沉默寡言的周顯還有從來沒想過要離開搖滾的梁敘。

「只要你不說放棄。」餘聲看著前方黑黑的巷子,「它就一直在。」

那兩天是個周末,餘聲一直陪著方楊到考試結束。平凡的一年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過去了,有得到有失去一帆風順還活著,梁敘也走上了正軌。

餘聲在一月下旬實習結束了。

那個時候距離新年已經不到一周時間,外婆打來電話問她回不回小涼庄。余曾一個項目正在進行重要的收尾,說年後完事兒就來北京看她。

二○○八年是他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

餘聲買了很多過年的小玩意兒,她寫對子梁敘貼對聯。屋子裡的牆上掛著過年的日曆和福來到,房東老太太送了一大盤花生瓜子牛奶糖。

紅磚衚衕里小孩子揣著紅包迎風跑。

大年三十梁敘買了很多煙火堆在樓頂放,她穿著羽絨服戴著棉線帽子眼睛比星火都亮。上頭的風很大吹得她臉蛋都紅了還捨不得回房裡,後來還是梁敘將她抱回去的。

那幾個夜晚他們總鬧得筋疲力盡。

餘聲擁著被子懶懶的躺在他的懷裡,逢半夜還能聽見有人放煙火。房子里燒著她喜歡的蠟燭,胖貓躺在地毯上舔著自己的尾巴毛。

「我又長了一歲。」餘聲說。

她那會兒剛被他欺負完,一根指頭都懶得動。梁敘將她緊緊摟在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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