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那是個北京的七月炎夏,路上塞滿了汽車交通擁堵極了。餘聲和梁雨到咖啡館的時候並沒有見到張魏然本人, 等在那兒的是另外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

西裝男開車帶他們去了公司。

路上才得知張魏然臨時有個很重要的客戶要接待脫不開身, 餘聲對於這人的商人身份一時還有些不太習慣。梁雨坐在車裡微低著脖子, 一隻手將餘聲的胳膊拽的緊緊地。

到了公司電梯直達高層。

餘聲拉著小女生的手跟著西裝男往裡走, 還沒邁出幾步辦公室的門從裡頭開了。張魏然和一個外國人一同走了出來,目光朝她們掠過一眼停下了腳步。

「江司。」張魏然對餘聲身邊的西裝男說, 「幫我送送文森特。」然後又說了幾句道別客套的話之類, 餘聲早拉著已僵住的梁雨站在了一邊。

一分鐘後接待廳就剩下他們三人。

「我們去裡面。」張魏然說。

片刻後有美女秘書進來辦公室端茶倒水安靜的又退出去, 梁雨一直低著頭將茶杯握在掌心裡聽餘聲和男人說話。

「陸老師喜歡吃果醬?」

張魏然看到餘聲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圓滾滾的瓶子時愣了一下,隨即又淡淡笑了下。餘聲沒意識到會有這麼一問輕『啊?』了一聲,然後又『嗯』了一下算是回答。

「最近學業怎麼樣?」張魏然自然的轉移了話題, 「今年就大四了有什麼打算?」

聽著話像是長輩似的,餘聲下意識的蹙緊眉頭。

「這一點你跟我媽還挺像的。「她說完惹得張魏然笑了一下,後者淡淡的抿了口茶。餘聲什麼也沒回答拉著梁雨又道, 「你們公司現在招人嗎?」

張魏然挑眉:「怎麼了?」

餘聲也沒再客氣大致說了下樑雨的情況, 小女生依舊紅著臉垂著腦袋。張魏然這才將目光認真看過去,那雙眸子單純嬌羞很清白。

「今年的實習生培訓期已經開始兩周了。」張魏然又看向餘聲說, 「她才大一不用著急明年過來就可以, 到時候我會讓助理安排。」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算是將梁雨的未來鋪墊好了。

後來直到臨走梁雨都不太敢抬頭去看那個男人, 回去的路上太陽依舊高昂盡情播撒著日光。兩個人乘著地鐵去逛地下商城, 然後吃飯回租屋。

北京城真的是太大太忙了。

梁雨總共待了一周就回了小涼庄, 那段短暫的記憶里有很多東西被永藏。餘聲買了一個行李箱作為大學禮物送給了梁雨,裡頭還塞了一些好玩的女生飾品。

離別那天梁敘在忙,餘聲親自送小姑娘到火車站。

站台里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 梁雨上車走後餘聲在那裡又站了很久。這幾個晚上她們倆睡在一張床上,有一次梁雨問她喜歡我哥什麼,她說溫柔啊體貼啊。

「?!」梁雨差點尖叫,「我哥對人都愛答不理還溫柔?」

那個時候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很親切很暖心的感覺,就像現在這樣子將他的妹妹照顧好然後作為他的女朋友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從站里出來她給梁敘撥了個電話。

他似乎在忙,電話接通了傳來的是一片很嘈雜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像是走到了安靜的地方,然後有打火機點煙的啪嗒聲。

「你少抽點。」她擰眉。

梁敘悶聲笑了一下:「知道。」

這些天不光修車鋪忙琴行也脫不開身,譚家明已經同意並開始教他們自由編曲了。老譚的編曲有些特別不是大眾流行,對於後搖來說要求甚高,每個鼓點都得敲到位子上。夜晚常常要熬到深更半夜,實在困了就靠煙熬著。

「梁雨剛上火車。」餘聲不信他會不抽也不再提,「我和你說一下。」

梁敘『嗯』了聲心裡有些自責,幸好有餘聲一直在。他輕輕吸了幾口煙目光探向馬路邊的花樹,灰色短袖被熱風捂得貼在腹上,將皮帶的輪廓襯得明顯極了。

「想吃什麼晚上我帶你去。」他撣了下煙灰。

餘聲正站在路邊等公交車,聞聲抿嘴一笑。剛好有車從遠處開了過來,她刷了卡上了車找到座位坐下才回他話。

「犒勞我啊?」聲音帶點調皮。

「嗯。」梁敘笑了,「還想要什麼?」

公交車動起來了,餘聲看著窗外嘴角彎了又彎。金色的太陽從窗戶外溜進來落在她的臉側,長至頸邊的頭髮散亂的打在肩膀上被風吹得遮了眼睛。

後來的日子梁敘便更忙了。

像這樣騰出時間吃頓飯的功夫都很少,整宿熬在琴行趕著天亮又去車鋪。餘聲知道他現在正是非常時期也很少去打擾,八月初就回了學校公寓。

陳天陽在中旬時候也來了。

學校里有二十四小時圖書館,她們倆都喜歡在那裡待到深夜才回去。梁敘一般都是中午休息或者傍晚去琴行的路上給她打電話,她很想他的話也會找時間過去陪一會兒。

陳天陽笑說:「明明都在北京怎麼被你們搞成了異地戀一樣。」

日子就這樣慢慢往前走,那一個月的北京幾乎都是向陽天。一個無所事事的下午餘聲正在圖書館看漫畫,仍是這樣相似的場景方楊來了。

左手拎著一個黑色書包,裝滿了啤酒零食。

餘聲吃驚:「你幹嗎?」

「找個地方咱倆喝掉。」方楊站在校園路上的梧桐樹下,臉都要笑爛了,「我六級過了。」

想起幾個月前說好的請吃飯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餘聲發自肺腑的高興。雖說是暑假但學校里仍擠滿了通宵熬夜考GRE的學生,她們便溜去了學校教學樓後的情人坡。

那地方沒什麼人來兩邊都是樹。

記得第一次喝酒也是她們倆,十來歲在外婆家偷喝了一口外公的白酒,辣的半天一直伸著舌頭跟哈巴狗似的。後來就是有一次過年在方楊家小賣部,一人喝了一瓶青島。

「你知道我當時什麼樣嗎。」方楊盤腿往地上一坐說著自己查六級成績時候的樣子,然後兩隻手捂著眼睛,「就這個動作慢慢露出一條縫兒看,差點心臟病犯了。」

餘聲端起酒瓶喝了一口,哈哈大笑。

「現在開心了吧。」她說。

方楊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的裂開嘴笑,這一年來付出了有多少沒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說著說著鼻子就酸了,眼眶唰一下紅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把這個看得很重要?」方楊緩緩開口。

餘聲誠實的點了下頭。

「還記得我第一次四級沒過很沒出息的哭了半天嗎。」方楊說,「那天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我爸說他一個朋友的女兒大二就過了六級,我這大二都完了四級還沒過。」

餘聲在摳著酒瓶子也有些心酸。

「這是他第二次對我說那麼重的話。」方楊的臉頰上霎時兩行熱淚,「我什麼都不怕的餘聲,就怕他對我失望。」

餘聲慢慢抬手去抹了下女生的淚。

「第一次呢?」她輕輕問。

方楊的嘴巴都在打顫:「我高二那年期末考的不好,他說就你這樣子出去能幹啥。」淚水一撥接一撥的流下,「高考沒考好對他打擊已經很大了。」

「他是我爸。」方楊一直在哭說,「我不想他再失望。」

「我知道。」餘聲也跟著流眼淚:「別哭了。」

好好的一場慶祝宴硬生生弄成了哭戲大會,眼淚哭完了哭幹了兩人都笑了。四五瓶啤酒餘聲喝了大半,她在這個時候想起了沉默寡言的余曾。

她們喝的稀里糊塗腦袋卻很清醒。

餘聲還記得自己給梁敘撥了個電話卻什麼也沒說,好像還打了一個很厲害的酒嗝。那會兒天邊有著傍晚的夕陽在,情人坡的斜樹上都跟鍍了一層金邊似的。

等酒喝完了,她從草地上站了起來。

餘光掃到右手邊有人走過來,她抬眼看過去愣了一下。梁敘穿著黑色襯衫牛仔褲,像是跑了很久一樣還喘著粗氣。方楊也從地上站了起來,將空酒瓶往書包一攬拎起來往後一背。

「我先走了。」方楊對他們一笑,「明早還要去圖書館佔座位呢。」

說完直接就反方向從坡上下去了,餘聲還沒來得及出聲叫女生已經快步走到了校園路上。梁敘走過來輕輕皺了下眉頭,她身上的酒味兒實在不小。

「喝了多少?」他問。

餘聲嘻嘻一笑,伸出了兩個半手指頭。至於那半個指頭是她加了個曲起的手指,那模樣看著嬌嗔極了。梁敘無奈的嘆了口氣,伸出手拉住她從情人坡的小路上走了下去。

他在校門口攔車帶她回了租屋。

餘聲在路上就靠在他肩上睡著了,下車的時候梁敘沒有叫醒她直接將她抱了回去。衚衕里晚霞都鋪滿了,靜靜的小道上有小孩兒跑著玩。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

餘聲還帶著一身酒氣就在床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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