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那隻貓有本語文書那麼大,放在掌心裡小小的很脆弱。梁敘多買了一個小籠子將它放在裡頭方便路上帶, 餘聲怕顛著將籠子緊緊抱在懷裡。

她心裡眼裡都擱著貓, 連跟他去哪都不在乎了。

北京那個下午的天真是藍的不像話, 長街上一個女孩子抱著貓籠身邊跟著一個拎著一袋貓糧的男孩。陽光自上而下溜在兩人一貓身後, 有忠誠的影子和即將立春時的光芒。

二十來分鐘後,他們走進了一個長巷。

餘聲好似這才回過神來, 將腦袋向四處轉了轉『咦』了一下。巷子很長很長, 還有很多彎路小道。

「這是哪兒?」她問梁敘。

男生正是習慣性兩手抄兜的樣子, 聞聲故作玩味的『呦』了一聲。

「大小姐。」他眉毛一抬,「難為您還記得我。」

餘聲被他這一副揶揄的模樣弄笑了,騰出手就去擰他胳膊。梁敘左右躲閃, 她一手抱著貓一手往他身上靠近。可惜她動作太慢,一醒神手裡的籠子被梁敘拎了去舉得高高的。

「我的貓——」她伸長胳膊去拽。

梁敘故意逗她玩,拎著貓籠退了一步走到她身後。餘聲又轉過身去找他, 細胳膊細腿的怎麼都敵不過他。看她一臉急切的樣子梁敘笑著收了手, 餘聲立刻抱了回來摟在懷裡。

「你別嚇壞它。」她還心疼了。

梁敘仰天一聲長嘆,又低下頭望了一眼睡熟的貓。衚衕里的矮牆擋不住陽光, 有一束落在她耳後。有家護院里的樹榦伸了出來, 胖鳥站在上頭往下看也嘰喳叫喚。

那應該是一天中最好的日子。

餘聲跟著他走到了一家琴行門口, 看著他用鑰匙開門然後進去。過了一條掛滿吉他的長廊然後下樓梯, 樓梯上有白熾燈亮著, 接著她看到了一個地下室。

這便是他要放眼望去的地方。

「那個譚叔是什麼人?」聽他大概一兩句一講,餘聲好奇了,「玩音樂很厲害嗎?」

梁敘一笑:「下次帶你見見。」

說完他已經將電熱器插好對著她和貓, 然後坐去一旁的椅子上,拿了把吉他擱懷裡抬眼問她點什麼歌。餘聲還沒想好,籠子里的小貓倒是先軟綿綿的叫了一聲。

她坐在一邊看著他開始撥弦便笑了。

兩三年前他在小涼庄的高中地下室也是這樣子,安靜下來手下挑著弦嗓子里輕聲慢吼。從前的衝動喊嗓以氣勢壓人到現在早已變得低沉穩重,指間彈出來的曲子有著滄桑和那麼些沉靜。

沒有一句詞,聽起來很不一樣。

足足有五六分鐘他一直在無聲的彈著,目光隨著手指撥弦的動作行走。像是純音樂卻又明顯不同,曲子里流淌出的感覺有些許特別,還有他拍打著吉他板的厚重聲。

彈完一曲後,他抬眼看她。

「這是什麼?」她問。

梁敘本來是想彈首歌給她聽,或許是這樣的氣氛下似乎聲音都是累贅。於是他改了主意,忽然間腦子裡有某些東西一閃而過。譚家明在那天的後來問過他想做什麼樣的搖滾,他想起了幾年前給H&B發的那個demo。

「後搖。」他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是確定了什麼,「搖滾的一種。」

餘聲聽得迷迷糊糊,卻又感到欣喜和驕傲。她抱著貓聽他講七十年代遇上九十年代,電子音樂融入舊式搖滾。屋子裡一片平和連呼吸都靜下來,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睛裡帶著光彩。

那天他們一直待到了天快暗才走。

巷子外再往前有一條夜市,梁敘帶她去逛了逛吃了晚飯後回了紅磚衚衕。一到屋裡餘聲就打開籠子將貓抱了出來,小不點獲得了自由跐溜一下躥到了床上。

房子暖氣很足,一切都是新的。

餘聲小跑到床邊將它抱在懷裡不願放下,一抬眼聽梁敘說要出去一趟。她也沒問只是應了一聲便又低下頭去逗貓,給它喂貓糧。

過了會兒,梁敘回來了。

他拿著一個大紙箱子說要給小貓做窩,餘聲樂的不行抱著貓一起看他忙活,時不時的給他遞去膠帶,沒多久一個有著洞門的小窩就做好了。

「來吧。」梁敘接過她懷裡的貓,「小祖宗。」

餘聲撲哧一聲笑了。

「我們給它取個什麼名兒好啊。」她一面問他一面伸著食指去碰小貓的嘴巴,「好聽點的。」

梁敘看了她一眼,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餘聲?」

她『嗯?』了一下,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這是作弄,伸手去掐他,梁敘大笑將她一把拉在懷裡。餘聲起初抗議的扭了扭,拗不過他的禁錮索性變乖了。

他身上有種神奇的讓她安心的力量。

餘聲將臉頰貼著他溫熱的胸膛,雙手輕扯著他的衣擺。耳邊是靜靜的深夜和小貓摳著紙箱的聲音,她慢慢閉上眼睛叫『梁敘啊』。

他低低的『嗯』著。

「我會一直支持你的。」她說。

梁敘抱著她的手用了力氣將她錮緊,眼眸深沉而柔軟。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說什麼都是這麼輕鬆自由卻又無比堅定。

天空中一撥又一撥的雲飄忽而過。

像是過日子一樣一天又一天,整座城市開始奔忙起來。三月初一場春雨剛過,餘聲便從紅磚衚衕撤退到學校。大三下學期依舊有幾門專業課要上,室內和景觀設計還附加外出學習。

有時候她閑了也會過去找他。

他現在幾乎已經不再去酒吧,平時多待在修車鋪子或者琴行。當初的那種勁兒似乎又回來了或者更甚,整個人活在音樂里天天熬夜近乎無法自拔。

餘聲在一個周六的傍晚跑去琴行。

她那會兒還在去時的公交車上,路上接到了方楊遲來的報告四級喜訊的電話。那邊的姑娘連聲音都帶著笑,和她分享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快樂。再問及接下來的打算,這姑娘全身每個細胞都充滿著自信。

「等過了六級請你吃大餐。」方楊說。

聊了幾句對方似乎已經到了圖書館要掛電話了,餘聲捨不得打擾便收了線。她看著窗外夕陽下車水馬龍的長街,既有感慨又多了些惆悵。

到琴行時只有梁敘和周顯在。

她往地下室瞄了一眼看見那兩人正在討論著什麼,便又悄悄退了出去坐在琴行門口的地磚上抬眼望天。隱約聽見有腳步聲靠近,一仰頭便瞧見李謂走了過來。

「怎麼不進去?」

「他們在忙。」餘聲說,「還是在外頭等好了。」

於是李謂也停下腳步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兩人之間有些短暫的沉默。餘聲以為這男生會問有關陳天陽的事情,可竟然一句都沒有聽到。

「餘聲你覺得小涼庄好還是北京好?」

李謂忽然出聲這樣問令餘聲有些莫名,她瞧著什麼都沒有的天空又去看巷子口的路燈。那燈年代久了昏昏暗暗,從裡到外看全是歲月的痕迹。

「小涼庄。」她想了一會兒說,「這兒都看不到星斗。」

話音一落身後有人輕笑了一聲,餘聲立刻回頭去望。自打剛才她去地下室梁敘就看見了,和周顯說了兩句便匆匆出來了,沒成想她和李謂聊的還挺歡。

說著李謂站了起來,給他倆騰出地兒進去了。

梁敘拉著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她褲子上的土。巷子沒什麼行人一切都很安靜,塵埃在光下四處紛飛。

「這地兒多涼你就坐。」

「李謂也坐了。」她還強詞奪理,「不算是很涼。」

「你能和男的比?」畢竟仍是三月的天,大地還沒徹底回暖。梁敘推開門找了個小凳子讓她坐下,又看了眼時間,「在這等著,我進去拿個衣服。」

梁敘轉身去了地下室。

按理來說本應有點動靜,可他下去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周顯趴在桌上睡覺,李謂正將放在一邊的外套給男生披上。兩人似乎都心知肚明,一個不抬頭不出聲一個也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做完這些李謂便出去了。

梁敘拿過衣服一面走一面往身上穿,掃了旁邊一同上樓的李謂一眼。面對這樣的事情他相信當事人更加不知所措,慢慢走到了一層自然光代替了白熾燈泡。

「應該剛睡下。」他說,「怎麼都不叫一聲?」

李謂自嘲的笑了一下。

「裝睡的怎麼叫醒。」話竟也落寞。

梁敘看見門口乖乖坐著的姑娘,止了聲朝她走過去。李謂心情就那樣兒,打著可不想當電燈泡的玩笑話先走了一步。餘聲看著那個已走遠的身影,輕輕拽了拽梁敘的袖子。

「你有沒有覺得李謂有些奇怪?」

梁敘被她的突來一問弄得怔了半秒。

「瞎琢磨什麼呢。」他揉了下脖子,將她的手攥緊在掌心裡,「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一會兒咱吃什麼。」

餘聲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跟著梁敘溜去了小吃街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