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好像是太久沒有聽到他說話,餘聲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可眼前的那雙腳卻實實在在的存在著, 四周的吵吵嚷嚷隨著陳皮的棟篤笑一起一伏。

她慢慢從膝蓋里抬起頭。

兩個人目光相對, 都是一樣的平靜。梁敘垂眼凝視著她的臉, 那雙濕漉漉的眼眶裡跟灌了水似的。餘聲說不出話來, 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有些許視線投過來他們這邊。

梁敘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抬手去拂她臉頰上掉落的淚。餘聲的嘴巴抿的很緊, 側了下頭讓他的手撲在半空。她的目光落在某個地方, 耳邊能清晰的聽見他的呼吸。

他微微移了下腳探頭去找她的視線。

「真不願意理我了?」梁敘輕聲問。

餘聲跟沒聽見似的躲開他的視線, 他很淡很淡的笑了下。那笑讓人聽起來有些難過,餘光里全是他灼熱的注視。

「以後別去那些沒人的地方。」他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要不然就沒有大白兔了。」

餘聲募得抬眼和他目光又撞上, 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那天去勘探古建築被人尾隨還有方楊送的那一大袋零食。這個時候好像說什麼都不如這樣安靜待著,即使四周很吵也沒關係。

梁敘伸手去抹她的眼涙。

這一次她沒有躲開,由著他的指腹摩擦著她的臉頰。他的指溫恰到好處, 有輕微的粗糙膈應。餘聲的涙水又流了下來, 掉在他的手指上。

「我早就不吃了。」她還濕著眼眶嘴裡的話卻不饒人,「那麼幼稚。」

梁敘靜靜的看著她, 低低笑出了聲。這些日子他想過無數次他們之間的相遇, 也未曾有此預料。她還是那麼柔軟溫和, 一哄就乖什麼都不在乎。

他笑著拉她站起來往外走。

餘聲想將手從他手裡抽出來卻掙脫不開, 梁敘握的很緊她無可奈何只好撅著嘴故意走得很慢, 梁敘也滿不在意臉上卻已經笑開。雨水已經漸漸變的很小飄在臉上像棉花絲兒,馬路邊匆匆而過的汽車尾燈和霓虹交輝相應。

他攔了輛計程車送她回學校。

車裡隔絕了外頭的潮濕味道,餘聲坐在一角執拗的看著窗外。一路上樑敘就這樣看著她的側臉, 一句話沒說直到下車。

車子剛停穩,餘聲就推開車門先走了。

梁敘在身後付了車錢然後跟了上去,兩個人的距離變成了一條奇怪的等差戰線。餘聲走著走著步子更慢了,兩邊的樹木和路燈在這個雨夜裡襯得她背影更加寂寥。

那會兒已近凌晨,校園像打烊的長街一樣安靜。

餘聲在快要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停住步子,然後緩緩轉過頭看他。梁敘兩手插著褲兜目光一直未有傾斜,直直的落在她臉上。

「你幹嗎跟著我?」她聲音輕輕地。

梁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垂眸了一秒鐘又抬起,然後將手從褲子里拿了出來朝著她慢慢走了過去。路燈下紅色圍脖里她的臉很白,眼睛乾淨極了。他微微低頭將她的深藍色衛衣帽子輕拿下來,一點一點將她的頭髮捋順。

「短髮比長發好看。」他笑著說。

餘聲將頭一偏:「用你說。」

「現在說話都這麼厲害了。」梁敘又笑了一下,「一點面子也不肯給我。」

餘聲的視線落在了他修長的手指。

「我有一肚子話想和你說,但是今天太晚了。」梁敘低聲說,「我明天下午再過來。」那話說完餘聲嘴角微微扯了下鼻子一酸,梁敘又抬手拭了一下她臉頰的濕潤。

「再哭下去,眼睛還要不要了?」

餘聲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下利落的走開。昏暗的燈光下樑敘就那麼站在原地,他失笑了一下跟著她的背影上了樓,接著抬頭看向某個地方輕輕嘆息,過了很久才轉身離去。他沿著長長的校園路往外走,也沒有攔車一步一步走回了租屋。

月光打在地面上,將那個挺拔的身影拉開。

租屋那片早已黑的不成樣子,梁敘借著路邊人家的燈火摸了根煙抽起來。他想起剛剛她罕見的撒嬌彆扭鬧脾氣,興緻竟然格外的好。

那一晚是他這兩年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清晨的太陽還沒有爬上山的時候,梁敘就醒了過來。他白天要去修車鋪子做學徒,從早到晚幾乎沒有歇息到了一手的車油。高中時候不喜歡念書,現在看見一摞教材資料就頭悶。

店裡好幾個都和他一樣跑來做工。

老闆也是年紀輕輕就在外頭闖後來白手起了家,對他們都挺不錯。梁敘中午一般就在車行吃一頓飯,到了晚上下班時間再直接去酒吧。

那天他跟度日如年似的。

還是下午四點多的樣子,偶爾有洗車的過來同伴爭著就跑了過去沒他啥事兒。梁敘和平時一樣鑽在車底下研究汽車構造,或許是店裡客人不多等到五點左右老闆就放了他們。

他匆匆洗了手便趕去了她學校。

在路上李謂來了電話,梁敘盯著屏幕看了半響。他有些好笑那幾個從昨晚憋到現在,接通的時候隱約還能聽見那頭酒吧里的音響。

「在哪呢你?」李謂清了清嗓子。

「有事兒說事兒。」

前頭不遠處就是她的學校,梁敘目光落在那片土地上。電話里陳皮似乎在一旁說著什麼被李謂推開,後者支支吾吾了半天就問了一句一會兒還過來嗎。

梁敘沉吟片刻:「晚點到。」然後掐了線。

北京城高樓林立,夕陽都被擋住只能看見氤氳半邊天的光。那個時間餘聲下午最後一節課剛結束,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還趴在桌上發獃。

整整一天都不知道在哪裡神遊。

她低眸看了眼腕上的手錶,秒針一格一格的往前在走。外頭好像起了風,依稀還能聽見樓下有學生大聲說話,餘聲坐了一會兒背著書包下了樓。

剛出教學大廳,目光就和他撞上。

梁敘帶著黑色帽子靠在路邊的樹上,帽檐微微壓低眼皮向上抬著。都是入秋的天氣他仍穿的那麼單薄,扣子敞開的灰色襯衫被風吹起一個角,黑色皮帶露了些出來反了光。

她站在路對面不再抬腳。

等了這麼久他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餘聲怎麼可能硬的下心腸。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梁敘已經走到她面前,向後側身微微弓下腰去尋她的目光。

「去你學校操場走走?」他打著商量的語氣試探,「想聽什麼我都告訴你。」

餘聲輕翻了他一眼:「誰要聽你那些爛事。」

那話里的嬌嗔再清晰不過,梁敘低頭笑了下又抬眼。他一手插著褲兜,一手摸到她的手用力握著,像昨夜一樣。餘聲輕輕扯了下沒掙開,隨後便乖乖的跟著他走。

他們在操場轉了一圈又一圈。

風迎面揚過來,邊上是一堆男生踢進球的喊聲。路上幾乎都是他在說話,從兩年前說到如今他在做什麼,除了監獄裡那些不太好的日子其他事無巨細。

事實上沒多少可說清楚的。

對於許鏡他也是簡單提了下,只是說到那個名字的時候他觀察了下她的表情。好像在聽故事似的平平常常,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梁敘啊。」聽他說的差不多,餘聲目視前方慢慢開了口,「那時候你要是丟下她不管我才不會像現在這樣。」頓了下才說,「這麼輕易就原諒你。」

梁敘一時語塞,眼神複雜的看著她。

「你讓我有事找陳坡。」餘聲側眼冷著臉,「可他什麼都不告訴我。」

梁敘:「……」

足球場上踢得正熱鬧,漸漸地出現了一堆女生跑步的身影。餘聲不願意再走了要出去,梁敘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相比下倒是更喜歡這樣的餘聲。

剛走去校園路,就有汽車拐了過來。

車子揚起了一陣風,有樹葉在地上輕飛了起來。梁敘走在外邊側身擋了一下,趁著他不注意餘聲伸手在他胳膊狠狠掐了一下,梁敘狠狠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小姐。」他哭笑不得,「現在心情好點了?」

餘聲輕『哼』了一聲走開。

他甩了下胳膊跟了上去又拉上她的手,手掌的溫度讓餘聲笑了。中途陳皮又撥了電話催,梁敘哄著才說服她去了酒吧。台上周顯在唱歌,李謂和陳皮早準備了負荊請罪的幾打啤酒。

餘聲跟著他坐在沙發上。

整整幾個小時她看著那倆在她面前道歉以酒明誓,好像又回到了小涼庄那些肆無忌憚的日子。梁敘將手搭在她身後,以茶代酒給她聽著他們說話只是笑。後來等他上了台,聽著那吉他彈唱餘聲喝起了酒。

只是幾杯下肚就紅了臉。

她抬眼去看台上那個已經蛻變成深沉冷靜的樣子的人,心底湧起一絲悲傷和難過。不像以前年少他唱的那樣精神充滿殺傷力,現在似乎包括說話都低沉。

這兩年怎麼會過得好。

餘聲又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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