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依舊清澈,好像並不是有多深思熟慮只是很自然的就脫口而出了。梁敘的眸子驟然深沉起來, 做了個被她逗笑的樣子側過臉去。

餘聲歪著頭在他面前打響指。

只是她的手法太爛了, 連聲音都聽不到。梁敘笑的肩膀直顫, 餘聲翻眼不理。她垂下臉頰不說話了, 梁敘低頭去看她。

「我教你。」他說,「友情價。」

餘聲抬眼瞪他, 梁敘笑的更大了。

診所里有小孩不願意打針鑽在母親懷裡哭了起來, 旁邊看病的老婆婆湊到跟前彎腰去哄, 從自個手帕里翻出幾顆白糖。

外婆這會兒差不多該回來了。

梁敘多陪了她幾分鐘然後騎車走了,他又翻牆回了學校。語文課上班主任說了幾句關於元旦晚會的事兒,他是整個節目的總負責人。

那段時間舊樓負一層快被擠爆。

一排排的小教室里全是排練的學生, 音響的聲音隔著牆都能聽見。梁敘和陳皮天天待在地下室,隔壁班的李謂升入高三後便開始獨來獨往不再參與。

冬至悄悄的就這樣過去了。

餘聲因為生病請了假,她的體質較差了些, 一直延長了三周之久。水痘冒的最嚴重那幾天, 她幾乎連人都不見。吊瓶打了近十日就開始養在家裡,喝葯上藥活成了個藥罐子。

廚房裡拉風箱的聲音哼哧不止。

兩個老人一面忙活一面說著體己話, 餘聲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恰好聽到他們說起陸雅。女人國內外到處跑忙著自己的畫展, 三十六七的樣子活的有聲有色。

「她當初要不那麼倔, 也不會和余曾走到這步。」外婆『唉』了一聲, 「現在忙的連孩子都顧不上了。」

外公往火里添了些柴, 將煙嘴對著小火點燃。

「行了。」老頭說,「別讓娃聽見。」

餘聲抬腳的動作又縮了回去,她坐在了屋檐下的板凳上。院子里的梧桐光禿禿的一片葉子都找不著了, 風揚起了地上的土。

「去。」外婆說,「叫余余吃飯。」

外公從灶火旁站了起來,抽著旱煙出來了。

到了下午,餘聲抹了葯坐在房間看電視。門口有人和外婆說話,她從窗子看出去。梁敘拎了一大袋子蔬菜過來了,沒一會兒就進來屋裡。

她立刻將下巴塞進紅色圍脖里。

「臉都藏不見了。」他靠在炕邊,「抬起來我瞅瞅。」

她一聲不吭的慢慢將頭搖了又搖。

「真不讓我看?」他的身體緩緩後傾。

餘聲抬眼在他那張玩味的臉上停了半響,外婆這時候從外頭進了屋。老太太招呼梁敘坐,問了幾句沈秀的話,然後讓他們年輕人聊自己出去串門子了。

老人一走,梁敘就上了炕。

他半坐在邊沿,和她一起看電視。片頭曲唱完百無一用是書生,紀曉嵐和小月智斗和珅。餘聲看的正認真,猝不及防被他輕輕扯了下圍脖。

女孩臉頰上有好幾個水泡。

因為上了葯的緣故,看著像是抹了一層白色石灰在上頭。餘聲咬著唇又將頭埋下去,羞赧的不敢和他對視。

「是不是特別丑?」她低聲問。

「嗯。」他湊近她,「比梁雨那會兒好看多了。」

餘聲抬頭:「小心我告訴梁雨你說她壞話。」

梁敘挑眉看了她好幾秒,笑了一下又坐好。沙發幫上的電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餘聲先是一愣,接著在他的示意下慢慢下床接起。

法國那邊還是黑夜,畫展的一天剛結束。

陸雅在電話里說了很多,餘聲一句也沒聽進去。如果不是他在屋裡,餘聲早就掛了電話。幾分鐘後陸雅有來電進來,她如釋重負。

只是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一通不到五分鐘的電話,陸雅僅僅只用了一個噴嚏的時間問了下她的病,其它說的都是繪畫和學習,這麼多年一直這樣。梁敘看到她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走到她身邊蹲下。

他抬起手指輕輕去抹她的眼角。

「梁敘。」她淚水在眼眶打轉。

他眉頭緊緊地蹙起:「怎麼了?」

「我頭疼。」有眼淚流了下來。

「別哭了。」梁敘雙手握著她的臉,什麼也沒問,說,「我帶你出去走走?」

餘聲嗓子里抖著調兒『嗯』了一下。

外頭冷極了,她穿著白色羽絨坐在他的車后座。梁敘的後背給她擋了不少風,餘聲將臉埋得很深。她記起陸雅凶起來的樣子,滿腦子的棒槌壓下來還有女人和余曾日復一日的爭吵。

是那次離家出走,陸雅才同意她來這裡。

女人或許是嚇壞了,可那時候餘聲確是滿腹的歡喜和解脫。她哪怕是嗅著小涼庄的空氣都覺得無比新鮮,像脫離了籠子的鳥。

鎮子閑話多,梁敘多少知道。

「和我說說你以前。」他側了側頭,「嗯?」

她沉默了好大一會兒,然後斷斷續續的講起自己這十六年,上學放學讀補課班練習繪畫。就好比一個上了發條的機器,除了按部就班她什麼都不懂。

梁敘一直騎到了長土坡。

小路兩邊一片望不到邊的光禿野地,冬天的風吹上去凜冽刺骨,看上去像荒涼的皚皚沙漠。他們在那裡坐了一個下午,太陽光在地上走來走去。

「要是你帶著吉他就好了。」她說。

梁敘一笑,兩手相握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梁敘送她回去了。然後從鎮上拐去了學校,即使是周末,排練的學生依然都在,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

陳皮一看見他進來停下貝斯彈唱。

「看過餘聲了?」陳皮問。

梁敘『嗯』了聲,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

他心情看起來不怎麼樣,陳皮沒再問,跑去隔壁看幾個跳舞的姑娘扭腰擺臀。梁敘叼著煙坐在架子鼓前,卯足了勁兒敲得震天響。

很快就到了要表演的日子。

元旦的前一天餘聲回到了學校,方楊特意跑過來看她。那會兒餘聲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除了漸漸消褪的印跡還存留。

倆人中午去了地下室看熱鬧。

餘聲還沒進去他那邊就被方楊拉去那一排最裡頭的教室看男女混合街舞,他們穿著單薄的衣衫跳的很嗨,外頭圍了一圈人看,丁雪是女生領舞。

過了會兒,她們都散了。

餘聲看見丁雪去了梁敘那邊,大冷的天女生穿著暴露。方楊活躍的拉著她去了另外一個教室,一堆人卻被推出門外。她目光飄向身側,從半閉半開的門縫裡看見那倆人相對而立。

「這下沒得看了。」方楊攤手。

餘聲正要說話,丁雪從他那裡笑著走了出來。

「噯。」方楊也看見了,推了推她的胳膊,「他們倆不是分了么?」

餘聲腦袋嗡的一下炸開。

那天的後來她一直都待在教室,梁敘還是從李謂嘴裡知道她來校了。晚自習下的時候他在地下室等不來人,直接過去教室找。

餘聲收拾書包正要走。

一路上她沒和他說一句話,梁敘問什麼都是『嗯』。直到第二天還是那樣,他說什麼她愛理不理的樣子,這讓梁敘一時摸不著頭腦。

臨近五六點,晚會已經做好準備。

學校對考學抓的一般,卻很上心這些閑雜事兒。那會兒階梯教室已經坐滿了人,梁敘在地下室忙的脫不開身去找她。

節目一個個的開始上了。

舞台上音樂節奏分明,最受歡迎的莫過於那場男女街舞。餘聲坐在角落裡,看著丁雪帥氣的推開眼前的男生,在自己的地盤張揚跋扈。

直到看見他從幕布後頭走出來。

餘聲的眼睛盯著他一直到彈唱結束,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那時候她好像就明白,小涼庄這個地方是困不住他的。

那種野性和瘋狂,是大浪淘沙。

他的聲音像極了蒼茫大地上的藏獒怒吼,乾乾淨淨空曠有回聲。和鮮少唱起的纏綿情歌相比,他太適合這個了。梁敘抱著吉他仰頭喊,餘聲可以感覺到他的力量。

他從台上找到了她。

表演一結束梁敘就沿著牆邊貓著腰走了過去,餘聲當時還在拍手。他拉著她的手從後門直接出去,靜靜的夜裡所有的喧嘩都被擋開。

餘聲一句沒坑,由他帶著去了地下室。

好像有意識會發生點什麼似的,一進門他就將她堵在牆上。屋頂的燈泡輕輕晃動,影子被倒映在牆上。他的胸膛緊挨著她,一雙黑眸將她僅僅攥住。

「你幹嗎?」她有點不知所措。

「這話該問你。」梁敘眉頭一皺,「我惹你生氣了?」

餘聲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煙味,似乎還能聞見他剛剛怒喊之後的體味。地下室里只有他們倆,安靜的像半夜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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