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房間里的燈光灑出來,融在黑夜裡。

餘聲凝視著站在暗處的少年,他懶散的靠著牆,兩手插著兜,抬著眼睛看過來。那目光和她在西寧遇上的時候一樣的漆黑深刻,不拘形跡的動作又叫人討厭不起來。

「噯。」他朝她出聲。

餘聲看了他一會兒,就是抿著嘴不說話。

「你那天,」梁敘一頓,歪頭像逗貓似的對她抬了抬下巴,「回來過?」

餘聲慢慢咬起下唇,移開視線生硬的『嗯』了聲。

「我說——」梁敘本來是想說你這姑娘還挺較真,轉念一尋思算是自己不太厚道再加上她準是撲了個空心裡彆扭,於是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你那會兒幹嗎去了?」

餘聲瞥了一眼他。

「你不是錢被偷了么。」她說的很認真。

梁敘:「……」

那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梁敘靜靜的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在想那早她可能回了家然後兜里揣著錢跑來租屋找他,卻只有敲不開的門和店家的一句『人早走了』。

餘聲此時顯得有些拘謹。

門口這時候傳過來些不甚清晰的動靜,倆人都偏頭看過去。沈秀抱著一箱子菜進來了,梁敘傾身走過去接上。

沈秀一面說著讓他放廚房去一面又看向她。

「你就是餘聲吧?」女人笑問。

「阿姨好。」她羞澀的點了下頭,指了指身後的房間說了句梁雨崴腳的事兒又道,「我先走了。」

她說完就抬腳出了門。

梁敘從廚房裡出來,沈秀已經回了裡屋。院里沒見著她人,梁敘推了自行車就追了出去。小長街上女生的身影纖細單薄,她一邊走著一邊踢著腳下的小石頭。

他將車騎到她身前停下。

「上來吧,我送你回去。」梁敘說。

餘聲被他擋著路,看了一眼自行車后座。

「你是梁雨她哥?」她問。

梁敘笑了下:「你以為我是誰?」

那會兒下午七八點左右的樣子,附近只有零星的幾個小攤上拉著燈泡。街道被風吹得很乾凈,濃密的草叢裡有蛙叫還有流浪狗沿著街角找食吃。

梁敘看她遲遲不說話,轉了一圈腳踏。

「我不會怎麼著,就是還你那早一個人情。」他解釋。

餘聲聞言目光定了一下。

「不用還。」她說,「是我該謝謝你。」

餘聲說完繞過他和車走了,梁敘當時愣了一會兒。他定眸在她的背影上,自嘲的聳肩掉頭騎車回了屋。

沈秀正在廚房做飯,他回去屋裡頭。

房間里梁雨正吃著西紅柿靠床頭看電視,他毫無形象往小沙發上一躺,胳膊腦後一枕,眼睛往電視上掃。

「哥,你認識餘聲姐啊?」

梁敘坑都沒坑一聲,視線都不帶移一下。

「我聽說她高三要來咱小涼庄讀。」梁雨自顧自的說,「這就讓人奇怪了,她放著城裡那麼好的生活不要非得來咱這兒小地方。」

電視上正演著我的兄弟姐妹,憶苦找到了思甜。

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風,還挺大。餘聲躺在床上聽著外頭吹吹打打,心情格外的平靜。她關了燈,翻了個身睡著了。

第二日精神抖擻,六點雞打鳴她就醒了。

外婆正在廚房燒飯,外公一面聽著廣播一面打掃院子。昨晚的風吹了一地的土,她也拿了個笤帚去掃大門口。

清晨的街道空氣新鮮,有山和炊煙。

「怎麼這兩天不見楊楊?」吃早飯的時候外婆問。

餘聲『嗯』了下:「她暑假要去縣裡補課,周末才回來。」

那幾天因為梁雨的腳不方便,她閑著也是閑著便過那邊去給女生輔導。很多時候見不著梁敘,她心裡能輕鬆一大半。偶然碰上,她點個頭就走。

見她那樣,梁敘也沒再說什麼。

菜攤很忙的時候,他一般都在。這些日子生意不好不壞,沈秀不讓他幫忙。梁敘除了偶爾回趟家基本就在學校練琴,也不怎麼想起餘聲。

就是她的眼神,梁敘總有些不自在。

有一天下午他回去的早了點,沈秀有剩飯在鍋里。天氣挺熱,大太陽曬得人眼睛睜不開。他在後院沖了個涼,換了件黑色背心短褲。

餘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那副模樣。

男生大不咧咧的蹲在門口台階上,手裡端著碗,掌心還攥著一小塊饅頭,正呼啦往嘴裡刨飯。她從他腳下往上看,和他來了個對視。

梁敘咽下嘴裡的飯,筷子指指背後。

「梁雨在裡頭。」他說。

餘聲抿了抿嘴巴,從他跟前經過。

房間里小姑娘趴在窗口叫她,餘聲回了個笑。倆女生說了會兒話,餘聲開始講今天的內容。外頭龍頭下放著水,盆子噼里啪啦響。

餘聲從房門看出去。

男生站在後院樹下的空地上,舀了一大盆水。他胡亂抹了幾把臉,將水直接往腳上一衝,然後往外走,黑色人字拖留了一地的腳印。

沒一會兒,就聽不見聲音了。

「餘聲姐,這個手我老畫不好。」

她被梁雨的問題拉了回來:「我看看。」

房間里餘聲正低著頭畫著給女生做示範,梁雨看的挺專心。她畫好抬頭,女生皺著眉頭捂著肚子不知道什麼緣故。

「怎麼了?」餘聲問,「哪裡不舒服?」

「肚子有點疼。」梁雨臉色都不對了,「我中午吃了好幾個西紅柿,會不會是那個鬧得?」

餘聲說:「我給你倒點熱水。」

她起身拿了杯子,水壺就在旁邊的桌子上。

餘聲倒好水正要遞過去,忽然瞥見女生褲子有點紅色的痕迹。她愣了幾秒鐘,放下水坐著看向梁雨。

「你應該是那個來了。」她想了下說。

梁雨眼神有些茫然:「那個?」

餘聲立即會意過來,小姑娘今年讀初二,最多十三四歲的樣子,可能這是她第一次來例假。她腦海里過了好幾遍要說的話,細細斟酌了下。

「女生每個月都來的那個。」她盡量說的清晰。

梁雨吸了一口氣,眨巴著眼睛看她。

「這是好事。」餘聲拍了拍女生的肩膀,笑了下,「你先坐著別動,我出去給你買衛生巾。」

菜市場附近有個小賣部,她多買了包紅糖。

梁雨好像還沒意識過來似的,還愣在板凳上。餘聲將衛生棉拆開遞給女生一包,說了幾句注意事項。

「先把褲子換了。」她說。

餘聲從房間里出來,等女生換好才進去。梁雨有些不好意思抱著換下的褲子去了院子,餘聲幫著打了盆水將褲子塞裡頭。

「來這個了不能碰涼的。」她說,「先泡著吧。」

倆人又回了房間,梁雨坐在床上半躺著,肚子上蓋著小被子。餘聲幫她泡了杯紅糖水,女生一點一點的抿,臉上還帶點緋紅。

「我以前聽同學說過。」女生看著她,「不過不太懂。」

餘聲笑了笑:「 這個日子你要記住。」

「嗯。」梁雨點頭,「餘聲姐你哪天來的?」

聞聲她眼光黯了下,印象里只記得那晚她正睡著,大半夜肚子疼的死去活來。陸雅和余曾忙著事業不怎麼著家,她一個人難過的直掉眼淚。

「澳門回歸那天。」她對梁雨說。

等小姑娘漸漸有了睡意,餘聲才出門走了。她很羨慕梁雨,這個特別的日子有人事無巨細的告訴自己是怎麼回事兒。

晚風吹過夕陽鋪滿的巷子,餘聲一個人走回了家。

外婆和鄰居嬸子在門口說話,看見她回來上前拉住她的手。老人說做了她最愛吃的紅燒茄子和糖醋排骨,梧桐樹葉一搖一搖。

晚上一家人在屋裡看電視。

「這兩天氣溫又要降了。」外公看著天氣預報說。

她坐在外婆身邊,老太太帶著眼鏡做針線活。

「這日頭得趕緊下點雨,莊稼正愁著呢。」外婆說。

倆個老人年輕那會兒上山下鄉,插隊時候吃了不少苦。雖說後來回城做了幹部,可對農家地一直有很深的感情,陸雅長到十來歲倆人就回了鎮子工作直到退休。

餘聲喜歡聽老人們說話。

小涼庄最近確實有股冷空氣過來,早晚溫差比較大。那天餘聲睡了午覺後起床去了梁雨家,她出門的時候天氣還晴朗,快走到的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

她將書包頂頭上就跑。

那場雨像倒似的,幾分鐘就把她淋了個透。沈秀正在急著收攤子,她跑過去一塊幫忙。女人怕她著涼催她回屋裡換衣服,梁雨正跛著腳打傘出來。

餘聲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帆布鞋被泥水糊了腳。

梁雨給她拿了身自己的衣服和拖鞋讓她回房間里換,餘聲拉上窗帘脫衣服。內衣也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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