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蘇聯老大哥 3

手電筒的光亮在一排排干打壘房子的巷道里一閃一閃,像只飛來飛去的螢火蟲,牽引著馬雲天、王葉華和冶煉廠的後勤科長走了東家又到西家。他們在查看東北和上海來的新居民的居住情況。

馬雲天一路上叮囑他倆,需要特別關心軍人、東北小夥子和上海姑娘組成的家庭,在新的環境里生活、工作,困難是可想而知的,要在各個方面關心愛護他們。

他指著干打壘的牆體說,現在是夏天,架爐子做飯時,不能把火牆的通道打開,要是不小心打開了,那屋子裡就會熱得受不了。到了冬天,還要引導她們打開通道,否則,取暖就成了大問題了!

王葉華聽了覺得這還不算什麼問題,在東北,不少人家都是用火牆取暖的。

馬雲天又告訴他們,公司剛剛起步,經費有限,冬天只能靠燒火牆取暖了,這樣,既能保溫又能做飯。火牆是啥東西?上海來的姑娘們見了,恐怕連聽都沒聽過吧。所以,架火牆就得從頭學起。在冬天,甚至連窗子關大關小都得教她們。

後勤科長聽了,心裡暗暗想,堂堂的公司黨委副書記,連關窗子的區區小事都過問,工作做得也太細了!馬雲天見她們不以為然的樣子,又強調說,別看關窗子是件小事,裡面學問可大呢!冬天,窗子關嚴了,容易煤氣中毒,把窗子開大了,後半夜氣溫驟然下降,受風了,感冒了,可就麻噠了!這些細枝末節的事關係著職工們生命攸關的大事,我們要對公司的每一個人負責。對人負責,就是對公司負責!

王葉華聽著馬雲天不厭其煩的告誡,很受感動,覺得一個看似粗狂、豪放的西部漢子,一個軍人,竟是如此細心,如此關心愛護群眾,想當年在部隊一定也是「愛兵如子」的好政委吧。她用手電筒向前面一晃,拐進了又一排干打壘的平房前。馬雲天問這是誰家?王葉華說這是袁麗雲的住處,不知她是怎麼收拾自己的新家的,我們進去看看吧。

袁麗雲的屋子裡很安靜。

此時此刻,袁麗雲正在炕上坐著欣賞自己的窩呢!總體上看,她覺得這個家還布置得不錯。窗帘掛起來了,是從家鄉帶來的印花被單改做的。晚風一吹,窗帘飄拂,給屋子裡增添了不少生氣。可惜的是,窗子不能常開,因為沙漠上的沙塵隨時都可能破窗而入。一旁未上油漆的小方桌上鋪了一塊潔白的桌布,一個撿來的土罐里,插上了梭梭、白刺和駱駝草……袁麗雲愛美,尤其喜歡乾淨利落、井井有條,讓家在她精心的裝扮中透出了不少溫馨的色彩……

她滿意的看了看這些後,又從炕上跳到了地上,繼續欣賞著這幾天來自己的勞動成果,她在尋找,在這一系列的滿意中還缺點什麼。這裡究竟缺一點兒什麼呢?她一下子想起了公司黨委副書記馬雲天,對了,這裡缺的是男人的氣息。如果馬雲天成了這裡的男主人,那麼,這個家就十全十美了!

她從箱子里拿出了一張放大了的黑白照片,那是她結婚前在東北的冶煉廠大門口照的,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唉!她輕嘆一聲,結婚後就沒有過上一天順心的日子。慶幸的是又離了婚,來到了大西北,這裡條件雖不如東北好,然而,相信一切都會從頭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在婚姻上,她曾經是一個失敗者……

袁麗雲將照片鑲嵌在小圓鏡里,這樣每天早上起床梳洗,就可以看到過去的自己,想想如何吸取過去的教訓,在新川峽開創美好的未來……每當這種時候,她就對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充滿了希望,她憧憬著總有一天,她會和心中的白馬王子走向婚姻的殿堂。

看到火牆時,她突然想起還有件大事沒做呢。這是工會交給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用白刺等沙地植物枯枝架爐子,一來是燒開水,二來到冬天了好燒火牆。她對火牆並不陌生,外婆家就有這樣一個火牆。所謂火牆就是爐子旁的一截牆壁,用一個煙火道把它們連起來,中間用一個插板控制。平時插上插板就是專門的爐子了,除了燒開水還可以做飯。到冬天時取掉插板,這爐里的煙氣、溫度就全進火牆裡了,在燒水做飯的同時,卧室里的溫度就上去了。她知道,目前公司最大的困難就是缺資金,用火牆取暖既是權宜之計也是一個過渡。就這一項,公司就節約了一大筆資金呢!把這些錢投入到生產和建設上,既加快了公司的建設速度,也減輕了國家的負擔。

對!趕緊架爐子!這不僅是每天必修的一課,更重要的是她感到口渴了,還得燒開水喝呢!說到水,她就犯難了,這裡的水不但澀還苦得要命。不到非喝不可的時候,她寧可不喝!好在引水工程快結束了,甜水馬上就要來了,要不然,這喝苦水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再說了,夏天匆匆一去,秋天就到了,緊跟著就是漫漫的長冬,學不會架爐子怎麼行?她從來沒有做過這些活,在東北冶煉廠的家裡,取暖用的是生鐵爐子,把它放在屋子的中央,既做飯又取暖,燒水煮麵條,多方便呀!

可這裡就不同了,只有土皮加水泥面的土爐子。架爐子燒的不是劈柴而是柴草。面對這些渾身長刺,一不小心就會在手上劃一個血口子的白刺草,她不知該怎麼動手。不管怎麼說,這爐子還得架,她搗鼓了好半天,搞得滿屋子烏煙瘴氣,還是沒把爐子架著。她心煩意亂地扔下了白刺草,坐在爐子前委屈地哭了起來。

馬雲天他們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袁麗雲的房間的。王葉華見袁麗雲眼圈紅紅的在那哭呢,以為她又想家了,心裡咯噔了一下,孤獨的女人隻身在外,稍不順心就容易傷感。她連忙拉著袁麗雲坐在了爐子邊的小凳子上,然後拉著她的手問她怎麼了。

還是馬雲天心細,他見白刺草扔在爐子旁,爐膛里還在冒著煙,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二話沒說,蹲下身子抽出了爐洞里的部分柴草。

袁麗雲見狀嚇了一跳,她抹去了眼淚,轉過身仔細留意著馬雲天架火的方法和程序,並用心地記著,還感激地望著火光下馬雲天黝黑的、充滿男人味的臉龐。

馬雲天很快把爐子架著了,問:「小袁,柴草多了不容易著,明白嗎?」

「馬書記,對不起,讓你動手給我架爐子。」袁麗雲望著慢慢燃燒起來的火苗,心中的愛火也被馬雲天點著了。她立刻破涕為笑,「我,我,我記住了。」

馬雲天起身拍拍手,看了看袁麗雲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房間。那窗帘,那桌子上的陶罐里的駱駝草,還有那整潔的床鋪,心裡讚歎著:這是個愛乾淨的丫頭呀。

王葉華站在袁麗雲的身邊,怕她一個人太寂寞,生活上的困難還多著呢!於是勸說道:「這樣吧,小袁,搬到我那裡去住吧,咱們姐妹倆好有個伴,相互照應著也方便。」

袁麗雲看著自己剛剛精心布置好的房間,心裡有點不舍,但是對王葉華的一片好意又不好拒絕,便默然地點了點頭。

說搬就搬,馬雲天他們和王葉華叫來的冶煉廠的兩個女伴,一陣風似的把袁麗雲的行李家什搬到了王葉華的住處。

馬雲天見大家忙完了,問還有啥問題。袁麗雲覷了他一眼,撒嬌說:「這裡水苦,難喝死了!喝下去肚子脹,盡放屁。」話一說完,惹得姑娘們捂著嘴笑了起來。

馬雲天微笑著坐在了小板凳上,望著她們,摸出了煙斗,卻並不急著裝煙沫。而是靜靜地聽姑娘們嘰嘰喳喳,她們都說,這裡的水的確難喝死了!

馬雲天叫袁麗雲找來了幾根空心的草稈子,又讓端來了一碗水。大家不知道馬書記要給他們變什麼戲法,都圍在桌邊看。馬雲天望了大家一眼,說:「把草稈子插進水裡,不要到底,水底和表面的都別喝,只吸中間的。水苦的問題、肚子脹的問題就會好一些。」

「真的?我來試試。」袁麗雲剪斷了一節草管,慢慢伸到水的中間,吸了一口,咂咂嘴,「哇!真的沒那麼苦了。」

姑娘們都覺得新鮮,全跟著把草管伸進水中吸了起來,細細品味著,感覺著,好像喝到口裡的水的確沒那麼苦澀了。

「馬書記,這個辦法好。」王葉華也吸了一口,咂咂嘴說:「我馬上在全體職工中推廣馬書記飲水法。」

「這不是我的發明,在我們老家,大家都是這樣喝水的。不過,用的全是麥稈子。」馬雲天見大家高興,對王葉華說:「你分管婦聯、工會,大家的事自然要多操點心。」

王葉華這時才明白過來,馬書記在晚上帶她們走家串戶,是幫助她深入群眾,了解群眾,真是用心良苦啊。她馬上向馬書記說:「明天,我們召集負責管理生活的同志開個會,專門收集、研究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袁麗雲張大媚眼,望著馬雲天,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馬書記,你真偉大!」

「偉大什麼?」馬雲天不由笑了,心情也出奇的好,輕鬆地說:「大家忍一忍,水引進來就好了。」

「小袁,」王葉華怕她再有什麼離譜的話突然冒出來,就把手一伸,「把你房子的鑰匙交出來。」

「大姐……」袁麗雲驚訝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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