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藏族村長有一個漢人名字 4

蘇青林和馬雲天還在路上的時候,二團團長劉天忠已經先行一步來到了呂九庄呂泰山的家中。這時候,呂泰山微閉著雙目、手捻著佛珠正好誦完了《心經》。聽見響聲,才知道是劉天忠來了,他放下佛珠,請劉天忠上座。劉天忠謝過呂泰山後,盤腿坐在了地毯上的方桌邊,卓瑪吉跟進來給劉天忠倒上了青稞酒。呂泰山笑著對女兒說:「你替我照顧劉團長,我去去就來。」

卓馬吉向父親點點頭,跪倒在了客人的桌前:「天忠哥,那我就獻醜了。」她說著唱起了花兒(西部、青海、寧夏一帶流行的一種民間歌曲。):

親手斟上酒一盅,

招待我的好親朋,

喝上一盅又一盅,

阿哥給我長精神。

劉天忠作為土生土長的呂九庄人,知道這兒的規矩,他一口喝下酒對唱道:

鹽水面,米心鋼,

好東西就是不一樣,

你是天上明月亮,

我攢星星比不上。

卓瑪吉斟滿酒接著唱:

真心誠意敬英雄,

我的這酒好得很,

喝上一盅又一盅,

小妹給你長精神。

劉天忠依然仰脖喝凈,唱道:

山裡頭的最高山,

刀刃上的上等鋼,

小妹心好義又長,

這麼好的遇不上。

卓瑪吉斟酒接著唱:

米面朋友情義長,

我這水酒有份量,

一盅一盅實在香,

十盅下去精神長。

劉天忠幹了第三碗酒,微笑著唱道:

酒喝多了把小妹誇,

圓圓的眼睛會說話,

櫻桃小口糯米牙,

彎彎眉毛壓天下,

愣是讓哥哥舍不下。

唱到這裡時,呂泰山咳嗽了一聲進來了。卓瑪吉聽了劉天忠的歌詞,紅著臉改變了話題:「天忠哥,阿爸說你是我們村子出去的最大的官。到底有多大呀?有縣長大嗎?」

呂泰山撩起衣服的後擺,盤腿坐在了方桌的上首,捋了捋長須:「卓瑪吉,別在這兒攪搭了,阿爸要跟劉團長說話哩。」

「不嘛,阿爸,我就問一個問題嘛。」卓瑪吉撒著嬌,又看了眼一旁對面英俊瀟洒、身材魁梧的劉天忠。呂泰山答應了女兒的請求:「那好,你趕緊問吧。」

「好好好,卓瑪吉,我先回答你的問題。」劉天忠側著身子,豪爽地說:「多少個問題都成,只要我能回答得上來。」

這時,蘇青林的吉普車已經停在了呂泰山家的窯洞外面。

呂家亮堂的燈光伴隨著說笑聲從呂泰山家的窗戶、門裡溢出,盡情地揮灑著家的溫馨和舒適。蘇青林望著這份溫暖和恬靜頓時產生了些許感嘆,有個家的確是件很愜意的事情,多年來自己就把部隊當成了自己的家,這是大家,而對自己的小家從未設想過。自己的小家該是什麼樣子呢?應該是三口人,雅玲、陳剛,還有自己。還得有兩間房子,一間陳剛住,另一間他和陳雅玲住……

馬雲天捅了捅蘇青林:「師長,你想什麼呢?我們進去吧!」

此刻,呂泰山的妻子寧香豆端著熱騰騰的羊肉從廚房裡出來進了堂屋。馬雲天忙對蘇青林說:「老村長家好像有客人,聽聲音像是二團長劉天忠。」

「噢!我差點忘了!」蘇青林說:「二團長向我請假了。當時,你正在山上,我說到家門口了,去看看家裡也可以。」

堂屋裡,呂泰山正和劉天忠談論得十分熱烈,呂泰山不停地捻著手上的佛珠,若有所思地問道:「聽說蘇師長要開山洞引水?是真的?」

「對,我們師長說,人家呂村長能把40里的山路縮短一半,我們共產黨人就不能把山那邊的水給引到村裡來嗎?」劉天忠學著蘇青林的口氣,繪聲繪色地回答道。

呂泰山放下佛珠,給劉天忠倒滿了一碗奶茶。他知道開洞引水是好事,是造福村民的千秋偉業,不但能徹底改變呂九庄人喝苦水的歷史,而且還能澆灌不少農田。這是呂泰山想做而沒有辦法、沒有能力做的一件大事情。

卓瑪吉蹦蹦跳跳地進來了:「阿爸,天忠哥,來客人了!」

蘇青林還沒有走進堂屋就大聲地叫著:「香哪!羊肉香,這屋子的酒味更香哪!」

劉天忠連忙起身,一邊向呂泰山介紹,一邊讓座。呂泰山也起身迎接:「快來快來,趕得早不如來得巧!這手抓羊肉剛端上來!」

蘇青林坐下後,見劉天忠還站在一旁,就叫他一起坐下。馬雲天樂呵呵地看了一眼心花怒放的卓瑪吉說:「人家劉團長在這裡可是半個主人啊!我們不管他!」劉天忠笑著趁機溜出了堂屋。

呂泰山沖卓瑪吉說道:「丫頭,還站著幹啥?幫阿媽忙去,一會兒過來敬酒。」說著,夾起一塊羊肉放在了蘇青林面前的盤子里:「請!」

蘇青林首先表示感謝:「老村長,由於你的貢獻,我們換回了一座基本完整的縣城!是你救了縣城和全城的百姓啊!功德無量啊!」

「謝謝老村長。」馬雲天望著呂泰山把一塊羊肉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盤子里,高興地接上說:「蘇書記說得對!老村長為革命事業,為人民的解放,為保護湯縣的文化遺產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黨和人民是不會忘記你的!」

「蘇師長,馬政委,不用多說了。我心裡明白,糧秋他不識時務……」呂泰山平靜地說著,略微有一絲惆悵,頓了頓,他望著蘇青林問:「蘇師長,聽說你們要開山洞引水?」

「對。方案基本確定了。」蘇青林點點頭,他想,今天正好聊聊這個話題,也好了解呂泰山對此事的看法。

「太好了!我們呂九庄人盼水盼了幾輩子了,今天終於有盼頭了。」呂泰山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神色,激動地大聲喊道,「卓瑪吉!快拿我的好酒來,擺大碗!」

馬雲天聽了,看了蘇青林一眼,見蘇青林正好也在看他,眼角還露出了一絲笑意。馬雲天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心說,這下正合你意,你不是喜歡喝酒嗎,今天可是遇見對手了。蘇青林知道馬雲天在擔心什麼,就低聲說道:「你放心,不會有事,我心裡有數。」

卓瑪吉在方桌上擺上了酒器,給大家一一斟滿了青稞酒。

呂泰山拿起碗來,先干為敬:「來!干!」

蘇青林先聞了聞酒香,以前沒有喝過青稞酒,但早有耳聞,這西北的青稞酒和東北的燒刀子同屬於高度的烈酒,味道清冽醇香,介於二鍋頭的清香和醬香型酒的特殊芬芳之間。他抿了一口,這酒果然名不虛傳,辣得舒坦。馬雲天見狀,喝下了半碗。而呂泰山碗里的酒已空了,正望著他倆呢。

蘇青林的酒碗還在嘴邊,沒有放下的意思,他知道呂泰山在看他呢!便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馬雲天想要阻攔,已經晚了。心想,蘇青林都喝下去了,自己還有什麼可說的。他只好硬著頭皮端起了自己的酒碗,也一口乾了。呂泰山看見他倆的酒都見底了,終於笑眯眯地捋了捋下巴上的長須:「好樣的!好樣的!」

卓瑪吉又端來了熱氣騰騰的羊頭,呂泰山用筷子熟練地將羊頭撬開,露出了白花花的羊腦,然後撒上椒鹽端到了蘇青林的面前:「蘇師長,請!」

馬雲天連忙探過頭去,對蘇青林小聲說:「快吃吧,這是老村長接待尊貴客人的方式。」蘇青林見呂泰山朝他點頭,便邀請馬雲天和自己一起享用……

呂泰山看著蘇青林、馬雲天吃完了一部分羊腦,就取下羊眼珠放在盤子里遞給了蘇青林。蘇青林看著盤子里的一對黑亮的眼珠瞪著自己,不由愣住了,看了馬雲天一眼,不知道這個當吃不當吃。

馬雲天樂呵呵地對蘇青林說:「這裡有句俗話叫半夜三更煮羊頭,盯的就是倆眼珠子,羊眼珠是大補,是羊身上最好吃的東西。」

呂泰山在兩隻眼珠上灑了點椒鹽,贊同地點著頭:「蘇師長,馬政委說得對,只有尊貴的客人才有資格吃它!」

蘇青林在盛情之下,吃了一隻羊眼珠。把另一隻送到了馬雲天面前的盤子里。蘇青林是第一次吃動物的眼睛,心裡的確是有些異樣,不過味道果然是不同凡響,當之無愧是羊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呂泰山續好了酒,捋捋長須,又挑了挑壽眉,釋然地說:「看來蘇師長也是性情中人,當屬善飲,我向蘇師長請教一個問題……請問,什麼是酒?」

馬雲天知道蘇青林回答這個問題一定是手到擒來,如果換了自己,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很深奧的問題。平時只是單純地喝酒,誰還在乎酒是什麼,這呂泰山的確和其他的村民不一樣。

蘇青林沒有急著回答,從衣兜里拿出香煙,遞給了呂泰山和馬雲天。

「我把這個茬給忘了,招待不周,到了我這裡應該吃我的煙。」呂泰山見了連忙表示歉意,說著,從柜子里取出煙葉,放在鷹膀子煙鍋里,遞給了蘇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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