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更深。
小燕子跪在那兒,揉著膝蓋,累得東倒西歪。
紫薇仍然直挺挺的跪著。
「我好餓啊!肚子裡嘰哩咕嚕叫。我好累啊,眼睛都睜不開了!我肩膀也痛,膝蓋也痛,背也痛……我不跪了……」小燕子說著,就癱倒下去。
紫薇拉住她,警告的說:「跪好!跪好!你不是說這個牆有眼睛嗎?」
小燕子心裡害怕,四面看看,努力跪好。
紫薇聽了聽,沒有聽到那個「豁啦」的聲音,想必幾個嬤嬤也要睡覺,心裡稍稍放心了一些。就急忙把握機會,對小燕子低聲的說:「小燕子,你聽好,等到天亮,老佛爺一定會再審我們,你今天把那張信紙吞了,如果老佛爺明天問你,信紙上到底寫什麼,你要怎麼回答?」
「我就說忘記了!」
「不能忘記!爾康已經傳達了一個消息給我們,是一首情詩,你就趕快背一首情詩。我現在教你一首,你好好的記著!」
「還要背詩?你知道我最怕背詩!」小燕子立刻抗拒起來。
「沒辦法了,一定要背!背一首比較白話的。趕快惡補一下吧!」紫薇想了想,就念著詩:「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起打破,再將你我,用水調和……」
紫薇還沒念完,小燕子已經不耐煩了:「什麼?這麼長的詩?什麼泥巴?什麼水什麼火?一起打破,不是通通完蛋了?怎麼還叫情詩?這種詩,聽起來肉麻兮兮的,我不要背!」
紫薇好著急,知道小燕子不背詩,明天肯定不能過關。拚命想,想出另外一首:「那麼,背另外一首……」再念:「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相思,請君仔細翻覆看,橫也絲來豎也絲!」
「不寫什麼不寫詩——這個人怎麼這麼無聊?明明說不寫詩,還寫了一大篇,什麼『橫也是絲,豎也是絲』?」
「這個絲字,是諧音『思念』的『思』字。這是說,女人選了一條帕子給男方,什麼字都沒寫,男的看了,明白了!橫也絲來豎也絲!」紫薇解釋著。
「他明白了,我可不明白!我看,我們兩個,是『橫也是死,豎也是死!』隨他去吧!這些詩,像繞口令一樣,我怎麼記得住嘛!」
豁啦一聲,門上的小窗又開了,桂嬤嬤的聲音響起:「不許說話!跪好!」兩人慌忙跪好,小燕子恨得咬牙切齒。
爾康這夜沒有回學士府,整夜都在宮裡。四更時分,就到了慈寧宮的門口。守到天剛破曉,才看到晴兒的丫頭翠娥出來打水,爾康看到翠娥,如見至寶,趕快上前對她說了幾句話。翠娥點點頭進去了。片刻之後,慈寧宮的偏門悄悄的打開了,晴兒閃身出來。
爾康一步竄出來,拉了晴兒就走,來到一個隱蔽的假山後面。
「好了好了,不要拉拉扯扯,我聽到翠娥傳話,不就馬上出來了嗎?有什麼話,你就快說!等會兒老佛爺起床,馬上就會找我!」
爾康對著晴兒,一揖到地:「有事要求你幫忙!」
「哎呀!幹嘛行這樣的大禮?我可當不起!」
爾康懇切的看著她,焦灼之情,溢於言表:「晴兒,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老佛爺把小燕子和紫薇都帶回了慈寧宮?」晴兒楞了楞。
「原來,你是為了那兩個格格,在這宮門外面站了一夜?」
「是!」爾康坦白的回答:「她們兩個進了慈寧宮,我和五阿哥真的魂不守舍了!她們兩個,做人處世,都一點經驗也沒有。對老佛爺的個性脾氣,也完全摸不清。尤其是小燕子,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連一點概念都沒有!她們實在是兩個善良天真,毫無城府的姑娘。昨天晚上,老佛爺到漱芳齋,抓到我和五阿哥也在漱芳齋,就生了大氣。這都是皇后在搗鬼!說起來,昨晚不是兩個格格的錯,是我和五阿哥的錯!我們千不該,萬不該,晚上還去漱芳齋!」
「好了,說了那麼多,你就是要我去幫兩個格格說情,是不是?」
爾康又一揖到地。
晴兒瞅著他:「我為什麼要蹚渾水呢?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熱心,善良,好心……是個最有正義感的姑娘,你和我一樣受不了宮闈傾軋,看不慣皇后的作威作福,最恨別人欺負弱小,嫉惡如仇!你這樣正直的人,一定不能眼睜睜看著兩個無辜的格格受到委屈!」
晴兒似笑非笑的一笑,揚起了眉毛:「啊?我有這麼多好處?怎麼你從來沒說過?」
「晴兒!你到底要不要幫我?」爾康著急的低喊。
晴兒收住了笑,正色的看爾康,問:「爾康,你真的好喜歡紫薇,是不是?」
爾康深深的一點頭:「是!」
晴兒看了他好一會兒:「喜歡到什麼地步?」
爾康想了想,真摯的回答:「她讓我覺得,我整個的生命,都豐富起來。好像認識她以前,沒有真正活過。這個世界,因為有她才變得光彩奪目!我的存在,也因為有她,才變得有意義!我說不清楚,總之,她已經主宰了我的喜怒哀樂!」
晴兒好震動,深深的看著他:「我懂了!」就毅然的點了點頭:「好!我幫你!你去求皇上過來,老佛爺再強,強不過皇上,我在旁邊打邊鼓,大概就沒事了!你放心,紫薇和小燕子只是跪了一夜,老佛爺既沒有打她們,也沒有罵她們!我想,今天老佛爺氣消了,會放她們出來的!我走了!」
爾康就深深的,再度對她一揖到地。
晴兒看他一眼,匆匆而去。
這時,正好金瑣迎面走來,和晴兒打了一個照面。金瑣看到晴兒眼中有淚,覺得奇怪,再一看,就看到爾康從晴兒剛走出來的假山後面,繞了出來。金瑣一怔,爾康也一怔。
「金瑣!你怎麼在這兒?」
金瑣看著晴兒的背影,有些混亂:「那是晴格格嗎?」
爾康答非所問:「你在做什麼?」
金瑣忘了晴兒,急急說道:「爾康少爺,你有沒有小姐的消息?我快急死了!過來看看,小姐會不會放出來了?」
「放心!她們沒有挨打,也沒有被刑求!你先回漱芳齋,準備一點吃的喝的,她們回來的時候一定累壞了。我現在要去求皇上!」
爾康看到天已大亮,就急急的去搬救兵了。
乾隆得到永琪和爾康的消息,果然沒有耽誤,立刻帶著永琪和爾康,到了慈寧宮。見到太后,大家趕快行禮問安,太后看看大家,已經心知肚明。
「看來,皇帝是為了那兩個格格而來,是不是?」
「皇額娘,朕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那兩個丫頭,又闖了禍。」乾隆賠笑的說:「朕實在慚愧,沒有把這兩個丫頭教好,讓您老人家這麼操心。不知道她們犯的錯誤,嚴重不嚴重?如果不嚴重,就饒了她們兩個吧!」
「嚴重不嚴重,就讓皇帝自己來判斷吧!」太后板著臉,回頭喊:「桂嬤嬤!去把那兩個格格帶來!」
「喳!」桂嬤嬤轉身出去。
太后就看看爾康永琪,又看看乾隆,語氣不佳的說:「皇帝!這個漱芳齋,是不是太特別了?三更半夜,還是笑語喧譁。男男女女,都不避嫌。這也是皇上特許的嗎?」
乾隆嘆了口氣:「永琪和小燕子,爾康和紫薇,都已經指了婚,反正遲早都『避不了嫌』,我們做長輩的,何必多事呢?」
太后一聽,好生氣。顯然,乾隆根本沒有把她提過的「重新指婚」放在心上。
「哼!指婚!指婚只是指婚,畢竟沒有結婚!」
乾隆一怔,知道太后指的是要悔婚的事,不禁煩悶。
爾康和永琪屏息而立,不敢說話。
這時,小燕子和紫薇走了出來。兩人整整跪了一夜,都是神情憔悴,臉色蒼白。小燕子更是揉著膝蓋,一跛一跛的。兩人見到乾隆,便雙雙跪落地。小燕子一跪,膝蓋好痛,身子東倒西歪,直叫哎喲。紫薇一跪,腿一軟,整個人都栽倒在地。
爾康、永琪好心痛,爾康伸手想扶,又抽回手去。永琪邁前一步,又退了回來。
乾隆大驚:「你們兩個丫頭,怎麼啦?」
早有宮女上前,扶起二人。
紫薇跪好,維持著風度,給太后和乾隆行禮:「老佛爺吉祥!皇阿瑪吉祥!」
小燕子跟著嘰哩咕嚕說了一句。
「不要跪了!搬兩張凳子給她們坐下吧!怎麼弄得這麼憔悴?」乾隆好心痛。
就有宮女搬了椅子來,扶持兩人坐下。
「這兩個格格,生得真是嬌弱!不過是讓她們在觀音菩薩前面,閉門思過而已。」太后看著,不以為然的說。
小燕子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嚷了起來:「皇阿瑪!我們好慘啊!這個『閉門思過』好厲害!我就說過,『跪得容易』不能少,你不許我戴,現在,我整個膝蓋都腫了,腿又伸不直,又彎不了!那個暗房裡,一直有冷風呼呀呼的吹,吹得我渾身寒毛都站起來了!這個滋味,除非皇阿瑪也跪了一夜,才能了解……」
乾隆見小燕子還沒輕沒重的說話,急忙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