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暗結日人,邀寵總辦

人謂人的"秉性難移",其實並不絕對。張作霖昨日混進綠林,一派野性,面前飛只雀兒,也得拔毛三

根;三天不掏窯,見座破廟也要翻牆而入。今日投靠官府,成了帶兵的營官,臉膛、舉止都變成另外一人:滿面帶笑,行動穩健,漸漸貼近了人群。

張作霖並不甘心這樣做,"招安"的那天晚上,他把張景惠、湯玉麟、張作相幾個把兄弟中的頭兒領進一家小酒館,端著碗、流著淚說:"兄弟,我對不起各位。兄弟們都是自由自在、如魚在海的人,想咱們闖蕩山野,是何等的自在!而今,大哥弄了個緊箍咒,也給各位兄弟弄了個緊箍咒。再幹什麼,都得仰起臉來聽別人的。天地良心,官場上有他媽拉個巴子的一個好龜孫沒有?咱兄弟恨不得都殺光了他們,奪得大堂。咳......"他仰面喝乾了碗里的酒,又說:"鬼迷心竅,咋一頭扎進人家懷裡?咱兄弟得商量一下,這條路是走呢、是走走看呢、還是不走呢?商量定了,我心裡才紮實。要不......"張景惠心細,思慮事情比較周全。他眨了眨深邃的眼睛,說:

"大哥,我懂得你的心事。當初咱們南闖北進為的啥?官府是咱們的對頭。如今,你也不必說傷心話,投官府是咱大夥的意思,眼下還不能說這條路走錯了。不是兄弟說一句廢話,大哥你領的這條路, "

一百個對!從今到古,從古到今,干綠林的不和官府搭上茬,起不

來。為了咱兄弟們的大起,只有走這條路。大哥,窮秀才還得先吃面壁十年的苦,咱拼上它十年,就當苦面壁了。以後看著真不行,拉出去,進山野不就完了!"

湯玉麟等人也附和著張景惠的話說了一通"走走看"的話,便都捧起酒碗,叮叮哨哨地幹了。

張作霖嘆聲氣,又說:"既然兄弟們覺得這一步走得還不錯,咱們就走,哪裡黑了哪裡住。不過,有些話,我得說在前邊,別到時候怪大哥翻臉不認人。"

"說吧。"大家齊聲:"腦袋都交出去了,還有什麼言語經不得的嗎!"

"弟兄們,"張作霖說:"官場上說伴君如伴虎,!咱靠了官府,都得小心做事;有時還得違心聽從。可千萬不能任著自己性子。說句到家的話,該乾的,就得干出點真事給他們看看。這樣做,咱不是當孬種,咱是為發展咱自己。兄弟們都有個管帶、旅長、師長噹噹的時候,咱他娘的誰的都不聽,還得讓那些摟著印的傢伙聽咱的!"從那之後,張作霖這一夥成了清政府地方的一支馴服綿羊。事有巧合,也該著張作霖機緣良好,他被官府加委為營管帶時,日俄戰爭突然爆發了。這場大仗,既不是在日本本土打,也不是在俄國本土打,偏偏借一片中國東三省的土地來打。遭殃的,自然是中國老百姓。清朝政府昏庸不堪,不敢驅逐日本,也不敢驅逐白俄,還堂而皇之在自己的領土上--遼河以西劃一片"中立區"。什麼中立,倒不如說是一片允許日、俄都伸手的地區!張作霖就在這個"中立區"管兵,他成了日本人想拉攏、俄國人也想拉攏的"香棒棒"。張作霖精明,表面上既不傾日、也不傾俄,可暗地裡,誰給他好處他都收。但是,他堅持"站在高山看馬咬"的態度,最後坐收漁人之利!

東北大亂,遼西大亂!

遼西作為中立區,原來想能有個平靜歲月。其實不然,日俄紛紛插手的同時,綠林好漢也十分垂愛,不時"光顧",依然鬧得人心惶惶。

在這些土匪中,有的團伙早已明著暗著不是同日本人勾搭,就是同俄國人勾搭。土匪想找保護傘,日、俄想培養外國勢力,各有所需,一拍即合。

早年那個把張作霖逼得走投無路的北鎮大土匪金守山,是靠上了俄國人作後台,當上了俄國人的別動隊,名兒叫"花膀子隊"。俄國人在遼西外圍勢力大,金守山有恃無恐,領著他的"柳子"越過中立界,混入遼西,打家劫舍。

張作霖探知此情之後,一拍屁股笑了。"哈,我報仇的機會到了!"於是,帶領他的一營官兵,在金守山出沒的苦柳溝柳樹林中設下埋仗,瞅准金守山出窟的時刻,打他個措手不及。

金守山沒想到他扎入的這一片地區會來官兵,措手不及,一接火,手下人便七零八落,大敗而散。金守山正想尋路逃遁,張作霖卻躍馬攔住。張作霖舉著大張機頭的匣子槍,在馬上大喝一聲:"金守山,你還認得我么?真是冤家路窄,今天看你往哪裡跑?"

金守山光桿司令,一見大仇人張作霖立在面前,知道逃也逃不脫了,便說:"張作霖你小子不要神氣,你不就是投了官爹了么。是好漢,你放了我,半年後我金老五還到這裡來跟你較量!怎麼樣?""做你娘的美夢吧!"張作霖說:"你張爺爺如今是官兵營管帶,我要為民除害。想再跟我斗,到那個世界去等吧!"說罷,"乒乒乒"連開三槍,金守山趔趄趄倒地--橫行一時的"花膀子隊"俄國人別動隊,最後被消滅在遼西苦柳溝。

張作霖滅了金守山,報了廟兒鎮的深仇,心裡自然高興。遼西地區少了一股土匪,官府去了一塊心病,當然免不了對他嘉獎一

番。此事也該平息了。也該著張作霖時運紅,不想此事又被小題大做起來--日本人利用此事,又大做起文章......

日本駐軍司令部有個叫福島的參謀,負責遼西的拉攏工作。此人三十六七歲,一副武士派頭,卻滿肚子商人本領,是個最善於察顏觀色、無孔不入的傢伙。張作霖被收委了營官之後,他曾打定主意把他拉到身邊,幾次派員與張通好,並且還送去金票干元,以示"敬意"。由於張作霖一直堅持著"觀望態度",尚未對日本人表示親疏。正是福島焦慮不安時,張作霖一舉消滅了土匪金守山,他覺得時機到了,馬上動身到新民,找到日軍駐新民軍政署頭子井伍,匆匆忙忙去拜會新民府知府增韞。先給增韞送上一份厚厚的儀呈,然後說:"日軍司令部司令長官讓我們特來向貴府致謝:貴府營官張作霖協助皇軍消滅了俄軍僱傭的花膀子別動隊,足見對睦鄰日中友好的誠意。本司令部已打算重獎張營官,以表示謝意!"

增韞雖是大清知府,其心早向日本,想為自己覓一座靠山,留一條別路,正愁投靠無門,忽然有人送上門來,心中十分高興:我何不利用此事,一來表白自己對日本的誠意,二來也想趁機送給張作霖一份人情。日本人有意拉張一把,他知府若也能順水推舟,一定會對自己有好處。於是,滿面陪笑,說:"貴軍及各位如此熱心邦交,敝人自然萬分敬佩,我會極盡努力,為張營官請功。今後地方上事,多有求助閣下,務請協作!"

日本人也嘻笑點頭。

增韞送走了日軍代表,頗費思索:"日本人想扶植張作霖,張作霖是我的屬員,我何不趁機提調他一下,將來也是個心腹。"思索已定,便把張作霖叫到面前,說:"張營官,本府素來十分器重你,一定為你的前程做做我能做的事。你消滅金守山,為地方除了一大害,我現在就為你請功。你還有什麼要求沒有?"

張作霖忙說:"承蒙知府大人厚愛,請功已是感激不盡了,哪敢再要求什麼。"

"好好,我是不會虧待你的,今後只要好好乾,我隨時都會提攜你。"

送走了張作霖,知府便親自動手,為張作霖寫了一個請功報告送瀋陽將軍衙門。不久,即接到批示,除讚揚張作霖滅匪有功殊堪嘉勉之外,答應將張作霖的新民游擊馬隊營擴編為三個營,提升張作霖為三營管帶,增發軍械、軍餉。自此,張作霖的隊伍在遼西便舉足輕重了。

張作霖連連騰達,自知其重要原因,是受到日本人的抬舉,得恩不能忘報,他便想著法兒要對日本人作一番表示。

一天,他偷偷地把張景惠叫到自己房中,關起門來,對他說:"景惠,有件事想和老弟你商量一下,說不定還得請老弟辛苦一趟。"

"說吧,看著我能辦的事,我一定盡心儘力。"張景惠也開門見山。

"咱們自從靠上了新民府,路子還是走得很順利的。"張作霖有些兒轉彎抹角了。"知府大人厚愛是一,還有......你明白么?"張景惠本來是來接受任務或談心的,沒有"應變"準備。張作霖半道兒丟一個"題",張景惠有點茫然。他用遲疑的目光望著張作霖,沒有說話。

張作霖又說:"是這樣,咱兄弟們發達,日本人從中幫了大忙。咱不能過河拆橋。我想讓你單獨去瀋陽一趟,代表我去謝謝福島先生,順便也談談今後。"

"這個......"張景惠有些猶豫。"怎麼能見到他呢?""有辦法。"張作霖說:"你還記得有個叫赫特的人么?"張景惠思索一下,說:"記不得了。"

"不就是駐新民日軍的翻譯官么!"張作霖說:"你忘了,那一次

奉命給咱們送一張金票的,不就是他!幾乎被你砍了腦袋。"

張景惠想起來--那一次,赫特化裝成日本人"呱啦呱啦"來到張作霖營房,比畫著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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