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廟兒鎮遇難

張作霖在二道溝拉幫干起了黑道營生,一出馬,就很有些名堂:首先他規定不許驚動四鄉親鄰,"要下手,就到遠處去。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帶著人在遠處做了幾件活,都很順手;到手的金錢衣物,他也能及時、公平地分給各位兄弟,大家都很信得過他。不久,方圓百八十里內的小股柳子也都向他投來。張作霖想辦大事,凡萊靠的,熱情歡迎,獎以重金,那聲望也極高起來。、

張作霖發跡之後,最高興的是趙世海。他認為張作霖的路是他指的,人緣是他拉的,大把大把地來財,得算他首功。不過,他也承認張作霖是個漢子。他對老伴說:"咱那乾兒子,我一照面就認定他是個好手。不想,二年工夫,竟出息大了。"

老伴不無憂慮地說:"作霖是個能為人,這一點我信。就是幹這一行,我心裡怕。萬一有了閃失,身家性命都不保。"

"怕啥?女人心。"趙世海說:"常言說得好:不當鬍子不做官!你知道么,吉林的毛督軍啥出身?綠林!黑龍江的彭大帥啥根基?也是綠林!朝廷對他們也沒辦法,混大了只好招安。招安你懂么?招安就是封官,把土匪、鬍子都給紗帽戴。"

老伴低下頭,還是嘀咕:"還是正道走得仗義!拉柳子、當鬍子,殺頭掉腦袋的也不少呀!"

...女人之見。"趙世海說:"不敢幹殺頭的事,永遠出不了頭地!"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伴說:"我覺得作霖應該過得更安逸些。我最近想著一件事,總放不下。"

"啥事?"

"作霖跟咱家緣份不淺,乾兒子算半個兒子,我還想再湊半個兒子,成了一個整兒子。"

"再湊......,怎麼湊?""女婿也是半個兒!""嗯!"趙世海眯起眼睛,思索片刻,才說:"你想得不錯。我也曾這麼想過。"

"那咱就跟妞商量一下。""別忙。"

"咋?你心裡不定?"

"是不定。"趙世海說:"我看那張作霖,是個心胸不小的人,將來准干一番大事業。不知他會不會中意咱妞?"眨了一下眼,又說:"要是說出口了,他再不願意,到那時,只怕連現在的半個兒子也保不住了。"

"那......我就先試探一下。""怎麼試?"

"拉拉家常唄。"

"算了,算了。還是我想著法兒試探一下。"

其實,根本就不必試探。張作霖和乾妹子大妞,早已眉來眼去,互送秋波了--

那是張作霖從營回到趙家店的第二天,張作霖陪著於老子和弟兄們喝酒喝到二更天,昏沉沉地回到自己房中。不知怎麼的?竟是無法入睡,腦子裡的事像江河裡湍激的流水一般,一個浪花沒了又一個浪花出來,想安靜也靜不下來。二十多歲的人了,正該是思緒大亂的時候,何況張作霖又不同於一般的二十多歲的人,他對社會早有接觸,賭場、兵營、黑道,正兒八經的平民百姓,什麼樣的經歷他都有,只怕四十歲的人也沒有他的經歷豐富!紛亂的思緒,海闊天空地飛翔。他望望窗外,月光如水,輕風拂著柳枝,夜鶯在低吟,這一派天地又似另一個世界。他推門走出來,想到月光里去消除不定的心緒。

他剛走出門,便見對面妞兒的雪亮窗戶。他心裡一動:"妞子妹妹還沒有睡!?"他輕移著腳步,朝著亮窗走去。

妞兒的思緒也很亂。她說不清為什麼?只是沒魂兒似地丟東忘西,里里外外不知做什麼才好。

昨天,娘把乾哥哥給她買的禮物送來,她喜得不知怎麼才好。但卻死沉沉地垂著頭,一聲不響。

娘說:"也難為作霖了,一個毛頭小夥子,終日風風火火,還有這麼細的一副心腸。大老遠地回來了,沒有忘了咱,就很難為他了,又費盡了心腸買了那麼多禮物,咱一家三口人的全有。妞,你瞧瞧,喜歡么?別管喜歡不喜歡,抽個空兒對作霖說聲感謝的話,人家也知道禮物到你手了。知道么?"

妞對娘瞥了一眼,說:"娘,看你嘮叨的。難道連這些我也不懂!人家有這份心,別管送什麼禮物,都是好的,怎麼能不喜歡呢?只是......向人家致謝,多不好意思。"

娘笑了。"那怕什麼!作霖是你乾哥哥,乾濕都一樣親,有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

妞點點頭。

那以後,妞像走了神似的,把乾哥哥送的禮物一天幾遍地翻看,看了一件又一件,對著禮物羞,對著禮物笑;把禮物抱在胸前,胸脯競撲撲通通地跳,她幫助娘忙完了飯菜之後,又回到房裡看禮物。看著看著,竟不知怎麼地流起了眼淚......

張作霖來到妞窗前,不小心竟碰著一個磁盆。磁盆發出"當--"的一聲響,他心裡嚇了一跳。

妞聽到窗下有聲響,忙問:"誰呀?"

作霖知道迴避不了,便說:"是我。妹妹還沒休息?"妞忙出來,說:"哥,你也沒睡?"

"睡不著,走出來轉轉。""那就請屋裡坐吧。"

"天晚了,不影響妹妹休息?"

"影響啥,不影響。"說著,妞先回屋裡去。

張作霖跟著妹妹妞兒來到屋裡,兩人對面坐下,妞兒給他倒杯開水,便說:"哥,我正要去謝你呢。你從外邊回來,還給我捎那麼多東西,真不好意思收。"

"妹妹這麼說,豈不外道了。"張作霖說:"我是粗漢子,不知道該送什麼禮物給妹妹才好?妹妹要是不喜歡呢,就隨便扔到什麼地方去吧。"

"哥哥說哪裡話,"妞把頭低下。"哥的禮物,我喜歡得什麼似的,用還捨不得用呢,怎麼好扔掉!"

"只要妹妹喜歡,我就放心了。"

幾句應酬之後,小屋裡立刻靜了下來。張作霖偏過臉去,只管獃獃地望著窗子;妞妞低下頭,只管扭揉自己的衣襟,誰都不再言語。

妞妞的閨房很小,一張床,床前放一個妝台,妝台上除了一個方鏡之外,並沒有脂粉,只有一把木梳和一個小小的針線筐;針線筐邊便是堆放著張作霖送給她的禮品:兩條彩花毛巾,幾束羊毛頭繩、香肥皂、香粉、兩盒五顏六色的絲線,還有兩塊做褂子用的花洋布,幾雙粉紅色的襪子。妞妞剛剛取出來看的,還沒來及包好。妝台。端,放著一隻鵝脖子油燈,燈窩裡燃著一條棉線繩,火苗一閃一閃,映得二人面頰發紅。

燈光暗淡了,妞兒去挑挑燈捻。

張作霖以為她向他走來呢,忙向她走過來。妞兒低下頭。

"妹妹!"張作霖莫名其妙地喊了一聲。"嗯。"妞妞答一聲。 "你好么?"

"好!"妞妞又問:"哥哥,你好么?""好!"張作霖說:"就是心神不定。""我也是。"妞兒說。

"為啥呢?"張作霖問。

妞兒低下頭,輕輕地說:"不知道。"

幾句無目的的對話之後,屋裡又靜下來。

妞妞心慌了,一不小心,竟把油燈的燈捻子挑到燈外去了。一道火光墜地,屋子裡頓時漆黑一片。她"啊--"了一聲。

張作霖站起身,說:"別怕,我摸火柴。剛還見火柴在燈旁,教記得。"

哪裡摸著火柴了,張作霖摸著妞妞的手,妞妞摸著張作霖的胎臂,一股電流似的貫通著兩個人的身體,妞妞朝張作霖懷裡倒去;張作霖張開雙臂,死死地抱緊妞妞......

從此之後,不是張作霖借著故兒去找妞妞,就是妞妞設著法兒去見張作霖。一來二往,親密無間。都是二十歲上下的男女了惰竇早開,恰似烈火一般撲也撲不滅。

一天深夜,張作霖領著弟兄們掏了一家大窯子回來,把收穫能財寶衣物都藏好,獨拿著一對碧玉的鐲子來到妞妞屋裡。

"妹妹,給你件好玩藝。"

"啥稀罕物,我瞧瞧。"妞妞接過一看,喜得直笑。"好,好,好!俺做夢都想有一對好鐲子。這一對,正是我想得那樣的。"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張作霖說:"那家財主把它藏在衣櫃的深處,我好費力氣才找到。"

"哥......"妞妞扭過身去,故作嬌嗔地說:"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啊?"張作霖一驚:"為啥不要?"

"你把好東西都給我了,我也是很喜歡的。只怕日久之後......"

"怎麼樣?"

"日久之後,會成傷心物的。"

"別瞎說,不會的。"

"怎麼不會?咱們都大了,你不得娶嫂子嗎!我也得出嫁。到那時......"

"你別怕,我永遠不結婚。要結婚,就對乾爹說,娶你。"

"爹不答應呢?"

"那......"張作霖思索片刻,說:"不怕。好好求求乾爹,他會答應的。"

"我看他不會。"妞妞用激將法了。

"他正想把我嫁出去呢!"

"有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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