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陸寧遠就站在她兩米開外, 像棵樹一樣。

很多年前, 他也是這樣淡淡的語氣, 三分玩笑三分認真的對她說:「要是沒合適的, 我們試試?」

徐魯有些害怕, 他說的要談談。

陸寧遠看了她一會兒,笑笑說:「這種情況該是我比較緊張才對, 怎麼感覺你比我還緊張?」

徐魯深吸了口氣:「啊?」

陸寧遠朝她走過來,看著她憋了一口氣的樣子, 對著醫院的公園方向揚了揚下巴,好笑道:「去那邊走走?」

他們沿著公園轉,走的很慢。

陸寧遠距離她很近, 近到她能聞見他身上的煙味。她很少見他抽煙, 也大都是特別煩躁的時候。

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背著包走過他們身邊。

陸寧遠看了眼那個女孩子, 開口道:「我記得第一次在報社見到你,你就是這幅樣子,不管去哪兒都背個包, 好像從來不穿裙子。」

徐魯說:「記者不得隨時待命,穿裙子不方便。」

「工作外你也很少穿。」

「習慣了吧。」

陸寧遠說:「女孩子不都喜歡穿裙子嗎?」

徐魯想想問:「誰說的?」

陸寧遠面不改色:「我。」

徐魯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陸寧遠道:「你大概不記得了。」

徐魯聽得一籌莫展。

公園裡時不時的會走過一些人,說話聲不大也不小, 有一個爺爺坐在一棵樹下,身邊擱著半導體聽新聞, 像伴奏似的。

陸寧遠說:「幾年前我給你爸爸做過一個專訪,有印象嗎?」

徐魯想不起來,搖頭。

「那天約的地方是你家。」陸寧遠說, 「你一直待在卧室。」

風吹過來,撩起徐魯的頭髮。

陸寧遠的視線落在她被風吹起的發梢,目光又移開,道:「雖然說給你爸爸做的專訪,可他聊得更多的是你。」

徐魯:「我?」

陸寧遠:「對。」

「聊我什麼?」

陸寧遠說:「說你鋼琴彈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歡還是被你媽媽逼得喜歡,有時候真看不出來。」

徐魯聞言笑了一下。

「文學家大都比較細膩敏感,你性子隨了你爸爸。」陸寧遠說,「就這一點,是個干新聞的料。」

徐魯頭一歪:「這句算誇嗎?」

陸寧遠笑了:「當然。」

「感謝孟德爾遺傳。」

陸寧遠又笑了一下,說:「我有時候很羨慕你和你爸爸的相處方式,因為他永遠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徐魯認真聽著。

聽到這句,不由得抬頭看了眼身後的醫院樓層,每個病房的燈都亮著,大家都忙碌著,或閑著,爸爸也醒了。

徐魯說:「他是我的偶像。」

陸寧遠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道:「我還記得你爸爸第一次提起你的時候,他說為你感到驕傲。」

徐魯低了低頭,沒有說話。

半晌,她才道:「我這幾年都是瞎折騰,沒少讓他操心,大概已經不能說是他的驕傲了。」

陸寧遠搖頭笑笑:「明天問問就知道了。」

不遠處那個爺爺的半導體聲音變大了些,橫亘在空氣中間,像是鼓勵打氣似的,隨著風向流淌過來。

「話說回來。」陸寧遠道,「你以前也挺叛逆,讀初中是不是還離家出走過?」

「他這都說?」

「你二十歲以前的事兒大都說過。」

徐魯:「你不會都寫上去了吧?」

陸寧遠:「沒有。」

徐魯呼了口氣:「嚇死我了。」

陸寧遠說:「人物稿件幾千字太短,我打算做本書。」

徐魯:「…………」

「或者你起個名字?」

徐魯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像霧裡看花,她怎麼都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他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一樣,生活里不像工作那麼嚴肅。

他的目光很靜,靜的像條河。

徐魯想,如果真的被這樣一個男人放在心裡,大概不會受苦,這一輩子不用努力就能過的很好。

她訥訥的問:「我有什麼好寫的?」

陸寧遠停下了腳步,徐魯也跟著停下了。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道:「一兩句說不完,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想聽嗎?」

徐魯愣了。

陸寧遠繼續道:「畢竟認識這麼多年了,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家裡就一個外婆,獨身,沒有不良嗜好,工作也還可以,足以給你收拾爛攤子,掙的錢也夠養活一個家。」

他這話謙虛了,養活十個家都沒問題。

「你可以去做喜歡的事情,我都支持。」

徐魯聽著咬住了唇。

「本來想再過段時間找你談談,時間不允許,我也以為我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可你去一趟礦山回來,我後悔了。」

徐魯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

陸寧遠說:「『裝著別人的女人我不要』這句話我收回,不管你現在心裡裝著誰,就現在,跟我試試。」

他說完看著她,眼神微微閃動。

這些年他極少這樣緊張過,更何況當面給小姑娘表白。不過倒也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眼神探尋。

徐魯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

眼前這個男人有多優秀她知道,她或許是該嘗試一段新的感情。每個人都在往前走,她為什麼不可以?

從前躲閃他的感情,因為工作又不得不接觸,只好裝傻充愣。他也一副不著急的樣子,陪著她裝傻充愣。

陸寧遠看著她目光游移,輕道:「三年前你拒絕過一次,現在呢?」

徐魯屏住呼吸,慢慢靜下來。

她不願意去傷害面前這個男人,卻也知道這樣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饋贈實在可惡,不敢進一步,也害怕退一步。

徐魯聽到自己說:「給我點時間,行嗎?」

這個結果陸寧遠並不意外,他反而是輕鬆了,畢竟她沒有拒絕,她在考慮,考慮是否要和他在一起,這是個很大的進步。

陸寧遠笑了笑,說:「好。」

他們又沿著公園走了一個圈,誰也沒有再多說。徐魯送他到醫院門口,看著他開車離開,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著急進去。

馬路上的車你來我往,穿梭在夜晚。路邊的霓虹燈照在地面上,亮亮的光圈,像要把大地砸個洞。

徐魯看了會兒,進了醫院。

徐冰都睡下了,只有方瑜在病房門口等她,還正在打電話,說著有關採訪的內容,也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方瑜一直在生氣。

徐魯等方瑜打完電話,走了過去。

方瑜難過道:「今晚不能陪你了妍妍,採訪出了點問題,我得連夜趕過去,不行的話明天還得去重錄一次。」

徐魯說:「忙你的去吧,不用擔心我。」

方瑜拎起包就走,走出幾步轉頭道:「向前看,聽到沒?」

徐魯笑了一下,無聲點頭。

那一晚她幾乎沒睡,就陪坐在監護病房外。江河第二天中午從重症監護轉到了普通病房,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徐冰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回了家休息。

醫院裡就剩下他們父女倆人,病房裡靜悄悄的,只有儀器的聲音響,窗戶偶爾被風捶打著,發出砰砰的聲音。

徐魯坐在病床邊給江河削蘋果。

蘋果皮削的很整齊,長長的掉下來,都快落在腿上,她也不以為意,繼續用刀子削,目光都嵌進了蘋果里。

有護士進來查房,看見她笑著打招呼說:「削的真好。」

徐魯回過神笑笑,將削好的蘋果遞了一個過去,那小護士推辭著,說工作時間不能偷偷進食,說罷對她笑了。

「那吃完再走。」她提議。

小護士很堅決的搖搖頭,說:「下班了請我吃行吧?你削的這麼好,皮兒薄厚均勻,刻意練過呀?」

是練過的,她纏著江措教她的。

印象里好像是個周末,她沒回家,和徐冰撒謊說跟大學室友出去玩,實則去了江措那裡,大清早的他還在睡覺,身上還有酒氣,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徐魯打掃了房子,拉開窗帘讓太陽進來,又泡了清茶,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拉起來。他全身上下就穿著一條牛仔褲,光裸的胸膛露在外面,徐魯不敢看。

就算早已經上過床,可她還是會害羞。

江措像是故意似的,大不咧咧的掀開被子,睨了她一眼,一邊拉開褲鏈一邊往洗手間走,嘴裡還弔兒郎當道:「要不要一起?」

她抬眼就瞪,推了他一把。

江措笑笑,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她手裡抱著個蘋果,一手拿著刀子,不知道從哪兒下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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