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雋意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看完了《想記得》的劇本,然後抬頭跟旁邊逐漸感到不妙的畢周說:「我要拍這個。」
畢周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自家藝人雖然平時生活中弔兒郎當的不著調,但在工作上一向很認真,也很有主見。他現在說要拍這個,那就是心裡已經百分百確定了。
畢周現在只想把整理劇本的工作人員拖出去打一頓。
雖然知道他決定了的事幾乎沒有改變的餘地,但畢周還是想掙扎一下,拜託祖宗似的把另外四個本子塞到他懷裡:「別這麼快下決定啊,這些你都還沒看呢!萬一有你更喜歡的呢!」
沈雋意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倒也沒拒絕,又把另外四本拿起來看了一遍。
然後看完了撿起《想記得》的本子朝畢周晃了晃:「確定了,就這個。」
畢周:「…………」
那四個他精挑細選的劇本難道真比不過這個不知道怎麼混進來的漏網之魚?不會因為這小導演是他粉絲他自帶濾鏡了吧?
畢周一臉凝重地把劇本拿了過來。
《想記得》講的是一個並不圓滿的愛情故事。
在鄉村田野長大的頑劣少年遇到了因為父母工作原因來到這裡的少女。少女和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柔軟又美麗,安靜又乖巧,像那田野上隨風盛開的小雛菊,酒窩裡都盛滿了陽光。
他每天最高興的事就是爬上樹,翻過牆,避開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婦女,把他從那最陡峭的山崖上採下的最漂亮的花放在少女的窗台上。
然後少年像野貓一樣,藏在牆外茂盛的棗子樹上,看見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推開窗,好奇又開心地拿起那束花,放在鼻尖聞一聞,露出乖乖軟軟的笑。
然後他一整天都會心情大好,吹著口哨從樹上溜下來,打輸了跟隔壁村孩子王的架,也不覺得難過。
後來少女跟著父母一起搬走了,少年追在車後面跑了好久。
車子在麥田之間的泥濘路上停了下來,少女搖下窗,眼眶紅紅地看著少年。
他氣喘吁吁,卻咧嘴笑著,把別在褲腰上的那束花拿下來遞給她。花瓣上還留著晨起的露水,少年朝她揮揮手說,別忘了我和這裡啊。
他想著,他總要去找他的。
等他長大了,有錢了,要給她買這世上最漂亮的裙子,送她最漂亮的花。
可幾年之後再見,少女卻完完全全忘記了他。忘了那片他們拉著手奔跑過的田野,忘了那總盛開在她窗檯的花。
她生病了,得了一種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失去之前所有記憶的病。
父母的意外過世給她留下了無法治癒的應激創傷。每隔一段時間,她就不得不面對一次完全陌生的世界,每一次,都要重新去認知一切,經歷著一遍又一遍無休止的對未知的恐懼。
曾經安靜乖巧的少女變得敏感膽小,不記得他是誰,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少年留在了她身邊。
她每忘記一次,少年就重新讓她愛上自己一次。
他讓她灰暗絕望的人生又重新盛開了漂亮的花,每天早晨醒來來,只要一偏頭,她就能看到床頭那還殘留露水的花束。
直到少年查出自己腦內長了一個無法切除的腦瘤。他並不害怕死亡,可他害怕失去自己的少女再次陷入黑暗。
可他沒有辦法了。
生死從來不由人。
他沒有告訴少女自己就要死去的事情,他用生命餘下的日子,替她安排了今後的一切。哪怕沒有自己,她也能衣食無憂地活下去。
他想,等他死了,要不了多久,少女就會再一次失憶。
那時候,她就會忘記失去他的悲痛,開始新的人生。
她那麼柔軟又美好,在今後漫長的人生中,一定能遇到願意照顧她的人。她會好好活著,沒有傷痛地活下去。
忘記他吧,就像忘記剛剛過去的那個寒冬。
少年就這麼死去了,死在了春暖花開的時候。那時候,山崖上的花開得正艷,往年這個時候,他總會爬上山崖,採下最漂亮的一朵送給她。
他並不知道,少女並沒有忘記他。
在他死後,少女想起了曾經的一切。
他們每一次的相遇,少年每一次使盡渾身解數讓她愛上自己的招數。他總是咧嘴笑著,像夏日最烈的驕陽,驅散了她生命里的寒冬。
她記得有關他們的一切,甚至想起了年少時牆外那顆大樹上隱隱綽綽的身影。
其實那時候她就知道那上面藏著人了。
她曾經那樣努力的想要記得他,而今終於記得他。
可卻也永遠地失去他了。
………
一個清新浪漫的愛情故事,一場怦然心動的青春相遇,沒有驚心動魄的曲折,像田野間最怡然的風拂過雲端,吹開了春日溫暖的陽光,吹起了漫空飛舞的蒲公英,卻在結尾畫上了悲情的一筆,令人光是看完文字都久久不能平復遺憾。
相比於畢周挑選的那幾個合家歡的商業電影,這部電影明顯是沖著文藝片去的。
拍好了是經典,拍不好就是無病呻吟的愛情片。
而且文藝片在國內當下的電影市場上是不佔優勢的,大家更願意看嘻嘻哈哈的爆米花電影,更別說這片子還是個悲劇。
文藝片的票房一向都不太好,再加個悲劇結尾,指不定撲得更慘。
畢周沉默了好一會兒:「……本子確實不錯。」
沈雋意朝他挑眉:「飯隨愛豆,我粉絲厲害吧。」
畢周:「……你也別著急得意。」他神情嚴肅:「文藝片的市場可不好打,現在資方看的都是票房,這種悲劇性質的文藝片除了你粉絲,可沒多少觀眾願意買賬。」
沈雋意笑了下:「那可不一定。」
畢周說:「行,退一萬步講,這本子的確能拍成一部口碑叫好的電影,但前提得是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導演操刀,這本子對光影畫面鏡頭角度的要求不低吧?她一個剛畢業的新人,第一次導演電影作品,你覺得她能拍出高標準的作品嗎?」
經驗和年齡確實是每個行業判斷能力的標準之一,這個叫岳梨的新人導演從哪方面看好像都不太靠譜。
像她這樣的閱歷經驗,找一些跟她一樣剛畢業的新人演員才算合適,但一上來本子就直接遞到了頂流面前,難免讓人覺得不切實際。
沈雋意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撿起那張個人簡歷:「沒個幾斤幾兩也不敢往我這遞本子,還沒拍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天賦型選手?反正我挺喜歡這個劇本的,也適合轉型。」
畢周沉默了一會兒,正色道:「你要實在想拍這個,也行,畢竟文藝片有拿獎的潛力。不過不是她拍,我們找她把劇本買下來,交給大導拍。」
沈雋意挑眉看他,嗤了一聲。
他拿出手機,對著簡歷上的電話撥了過去。
畢周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的建議沒戲,無奈地閉上了嘴。
嘟聲之後,電話接通,那頭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你好,請問你找誰?」
沈雋意笑眯眯的:「我找岳梨。」
電話那頭爆發出了一聲尖叫。
尖叫過後估計是又立刻捂上了嘴巴,只是聽著呼吸有些激動的急促,過了好半天才又傳出顫顫巍巍的聲音:「是……是雋意哥哥嗎?」
沈雋意挑眉:「這都能聽出來?」
那頭激動得快暈過去了:「哥哥我喜歡你好多年了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
沈雋意:「?」
第一次接到愛豆電話的小粉絲完全沒覺得這話哪裡不對,強忍著激動找回理智:「哥哥你好,我叫岳梨,請問你是找我是因為劇本的事嗎?」
沈雋意說:「對,我看到你的劇本了,想跟你當面聊一聊,方便嗎?」
岳梨:「方便方便方便!我隨時都有時間!你看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我需要帶點什麼東西來見你呢?」
沈雋意搖頭笑了下:「什麼都不用帶,明天上午你直接來公司就行。知道公司在哪吧?」
岳梨:「知道知道知道,我去打過卡的!我這還有和你海報的合照呢!」
沈雋意:「…………」
於是第二天一早,沈雋意在公司見到了有才華的小粉絲。
是個個子不高的女生,臉上帶著點嬰兒肥,眼睛圓溜溜的,還長著一對小梨渦,可可愛愛的。
任誰都無法把這樣一個天真可愛的女生跟導演這個詞聯繫起來,畢周之前還抱著一點期望,現在只能絕望來形容了。
沈雋意倒是很開心,還夸人家呢:「你長得還蠻可愛嘛。」
岳梨被愛豆一句話誇得面紅耳赤,偷偷掐自己大腿根才沒失態,深呼吸好一會兒才拿出公事公辦的專業態度來:「沈老師,你找我聊劇本,是對我的劇本感興趣嗎?」
沈雋意很坦誠:「對,我很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