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姻緣(三)

「……怎麼了?」盛君殊扭過來,順帶給衡南抽了張紙巾,「有那麼疼嗎?」

衡南在他帶著隱憂的注視中,用紙巾捂住鼻子和嘴,翹起的紙巾背後只露出垂下的眼。

這雙眼睛生得很好,眼尾的扇形褶楔在人心坎上,眼皮薄薄地發著紅,纖長的睫毛浸水黏在一起。

「怎麼回事?跟師兄說說。」

盛君殊換了張紙,耐心地摸到了天書。

低頭一看,衡南還在繼續跟黛玉似的生產珠子,睫毛都墜不動這麼多眼淚,掃得一派凌亂。

盛君殊問了半天,沒聽得回答,也問煩了,把衡南從枕頭上撈起來,直接吻上她淚水打濕的唇。

反正這嘴不開口說話,留著也沒什麼用。

輾轉片刻,水龍頭得了趣,自己擰上了。氣喘吁吁的間隙,衡南沙啞道:「你抱著我成么。」

盛君殊把她擁進懷裡,按住她的後腦勺,剛好以陽炎之氣將衡南完全籠罩,壓住天書陰邪之氣。

女孩子的身體,就像是柔彈的棉花,壓得緊,彷彿能越縮越小似的。

衡南在女生裡面也算是高的,可在他懷裡服服帖帖的,竟然只有這麼一點,讓人憑空生了趕盡殺絕的惡念。

正亂想著,衡南悶悶的聲音傳出來:「師兄,你是不是有點太熱了。」

盛君殊耳後發燙,尷尬地鬆開了些:「……沒有吧。」

二人相對,衡南打直手臂一推,沒將他推開,到把自己一點點地向後滑出了懷抱,黑髮在枕頭上排出個開屏的扇形,歪了頭,用審視的眼神盯著他看。

他臉上還是那副平平靜靜的樣子,只是垂著眼,濃黑的睫毛在亂抖。

「師兄。」她不懷好意地叫。

盛君殊心裡想,好,她應該要開始長篇累牘地蠻纏了。這種時候,他不與師妹爭辯,聽著就好。

衡南冷冷開口:「你是不是喜歡鎏衣?」

盛君殊懵了一下,不太確定地抬頭,「誰?」

「鎏衣啊。」

衡南一面說著,一面垂下睫,用手指撫摸他的鬢角,「君兮從山下救回來的,同我們一起住了一年多,身材特別好,胸特別大的的那個鎏衣。」

盛君殊總算想起來了:「我沒……」

剛說了兩個字,衡南雙眸一縮,猛地揪住他的衣服,小獸一樣撲來,堵住了他的嘴。

因為受沖,盛君殊的眉蹙起瞬間,又慢慢舒展。經了這段時間,衡南進步得多。但他教的時候明明春風化雨,到了她身上,就變得野性難馴,橫衝直撞。

馨香的發和皮膚,交織著一股新鮮的鐵鏽味,全是破碎的,狂亂的,像是像是在博弈。

她的利齒從他頰側一路爬過去,氣息拂在耳邊:「師兄從前就喜歡盯著她看。」

盛君殊強忍著癢,按緊她脊背衣物,指甲壓出淺白:「你不要主觀臆斷。」

衡南還在說什麼,他忍不住捏著下巴把她的臉搬過來,強行繼續。

實話實說,他的確喜歡講道理。

但是他從來不在這種時候講道理啊。

衡南以利齒咬破他的唇,偏又輕輕滿滿地舔舐他的傷口,一點病態的麻蔓延開來,盛君殊喉結滾動一下。

漸成排山倒海之勢時,衡南陡然停住,撐著他胸口,她下唇潤澤,眼裡瀲灧,明明是個迷醉的模樣,卻殘存著幾分尖銳的恨意:「是不是我不夠大,師兄才沒有反……」

話截斷,天旋地轉,盛君殊一翻身將她壓住。

兩肘撐在床上,唇彎起,盯住她看了一會兒,沖她冷冷一笑:「知道為什麼師兄不理你么。」

他回頭破罐子破摔地掃了眼窗帘:「因為現在白天。」

衡南掙扎著抬頭看,別墅的落地窗玻璃外凝了層薄薄的霧,隱約見得被雪覆蓋的樹枝顫動。

有一隻麻雀從窗外過,翅膀「碰」地撞了下玻璃。

衡南一骨碌從他懷裡鑽出來,想下床拉上窗帘。

剛邁一隻腳,她驚叫一聲,腳踝被人從背後拉住,一拖,摔回了床上。

盛君殊單手利落把上衣扯脫,露了那道蜈蚣展腳似的疤痕,冷笑:「來,敢做就別怕丟人。」

衡南眼睛睜大,蹬了半天腳,甩不開他桎梏的桎梏,盛君殊拿膝蓋鬆鬆將她定住,丟掉衣服。

「你到底想檢驗什麼?」盛君殊附在她耳邊,說來有些無奈的好笑,「檢驗師兄是不是男人?」

「師兄告訴你:是。」

裙子扯開了,衡南驟然偏過頭,露出一截細弱的脖頸,他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滿意了?」

……

衡南後來想明白了。

自她上次通神以後,他們之間原本欠著一次雙修。

盛君殊大概是記著這一點,貌似失態只是拿衣服嚇唬她了一回,實際過程仍然極為克制,他冷靜的弦綳著,陽炎靈火在她周身慢慢流轉,妥帖地照顧到天書影響的每個角落。

事畢,盛君殊抱著她躺了一會兒,平靜地說:「我記得鎏衣。」

衡南懶洋洋地冷笑一聲。

盛君殊摸了一把她的頭髮:「別這麼陰陽怪氣地笑。我對她沒好感,她原來是詭丘派長老的姬妾。」

衡南玩紐扣的動作一頓,心裡掠過几絲危機:「你不喜歡妾室?還是……不喜歡以色侍人的女人。」

「不是。」盛君殊忙說,「我當然不會歧視女人。我聽說那個長老在詭丘專管刑罰,擅長布置酷刑,他會教自己的女人虐殺活人或冤鬼,設為節目,自己在旁邊飲酒欣賞。」

盛君殊笑了一下:「你說我經常看著鎏衣,恐怕是我是心裡在琢磨她。像她那樣連白雪都怕的小姑娘,是不是也虐殺過活人。」

衡南忽然不說話了。

盛君殊低頭看了看她,只看見她一點眉宇,和垂下的一動不動的睫毛。

「怎麼了?」他柔聲問。

「如果她真的殺了呢?」她直直地看向前方。

盛君殊覺得這個問題奇怪,又很難回答,「那就要分很多情況。」

「什麼情況?」

「比如她受長老脅迫,被迫殺的,一個女孩,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或者她本性殘酷,在我們面前只是偽裝。」

「如果是後面那種呢?」衡南問,「你是不是最厭惡這種人?」

盛君殊聽見師妹聲音有點啞,想從床頭櫃拿杯水給她喝,衡南一把抓住他手臂,指甲無意識地掐進他皮膚里。

盛君殊笑了一聲:「你就跟這個鎏衣過不去了。」

索性他也不拿水了,收回手摟了摟衡南:「師兄這些年殺過的怨鬼,沒有一萬也有幾千。我們做天師的,說厭惡別人冷酷,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想到什麼,忙睨了一眼衡南的表情,見她沒有因為他的否認暴躁,只是專註聽著,才緩緩道,「非讓我說,我確實不喜歡。」

「師兄知道你們在背後說我是門規成精。」他無謂地一笑,「我七歲讓師父領上山,爹娘的模樣都不記得。垚山是我的家,垚山的道就是我的道。」

「天師免不了走向冷酷,但殺戮總不能隨心所欲,事情總有做絕與不做絕之分。」

衡南默了好長一段時間,輕輕地說:「你不喜歡,為什麼還對她好,為什麼還為她說話。」

盛君殊看著空氣,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還對鎏衣「好」過。

他斟酌了一下:「因為……她只是我們的客人……明白嗎?原本就不親近,大約也未曾在意。又不是你們,還能割袍斷義不成?你看我對楚君兮有沒有手下留情。」

衡南吃痛,蹙眉捂住胸口。

明明剛剛雙修過,天書卻在此刻再度狠狠震顫了一下。

她甚至有一種奇怪的錯覺,天書從一個分裂成了兩個,有兩個天書在她心口攪動。

*

盛君殊發現衡南最近有點奇怪。

她變得安靜馴順,早餐煮粥,夜宵煮百合湯,不說一句廢話。衡南不作弄他,不用千奇百怪的花樣招惹他,他反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盛君殊開始擔心自己上次給衡南留下心理陰影了。

但他自問上次過程非常溫柔,因為沒用小圓盒子,他忍得熱汗在背上瘋狂流淌,也不敢冒進弄疼她。難道是撕衣服的舉動把師妹嚇著了?

盛君殊扭過頭,不知道是不是這件冬天的毛絨睡衣變厚了,衡南裹在裡面,臉顯得很小,清減得有點孱弱。

衡南從他身旁路過,毛毛浮動。他一伸手,將她攬住,摸了下頭髮,低頭親了親她的嘴唇。衡南垂下眼,仰著下巴讓他親完,再度繞開他走了。

「……」

盛君殊跟著她到辦公桌邊,從背後看她畫畫。

她面前是別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朦朧的窗外飄著鵝毛般的雪花。

「想不想出去轉轉?」他試探著說。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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