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姻緣(二)

原訂的玻璃博物館參觀沒有了。

原訂的紅酒燭光西餐也沒有了。

兩個人手牽手別彆扭扭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透。關鍵外面這麼冷,老闆把衣服脫掉了,搭在臂彎。這一切使郁百合非常驚訝:「這麼早,太太吃飯了嗎?」

衡南剛想開口,盛君殊說:「吃過了。」

她的手被他牢牢攥著,回頭瞥一眼盛君殊的臉色,就知道這頓晚飯是沒著落了。

「我們先回房間。」盛君殊和郁百合作別。

他真的準備好好教育一下師妹。

盛君殊進了房間,先把窗帘拉緊,大燈打開,創造一個清清明明的適宜嚴肅談話的場景,然後搬了把椅子放在床邊,坐下來,指了指床:「坐。」

衡南坐在了床沿上,比他稍高一些,兩手略帶緊張地相握,對上他的眼睛,心虛地低下了頭。

「公眾場合……」盛君殊開口。

「我也沒幹什麼,就跟師兄開個玩笑,是你自己……」衡南低著頭,睫毛眨動,腳後跟一下一下,無謂地輕碰床板。

「……那麼多人的情況下,這種行為……」盛君殊青筋暴起,假裝聽不見這道聲音,面無表情地繼續。

「那你喜不喜歡?」衡南抬眼瞟他。

「……不妥當。」他終於說完一整句話,竟然像打完一場仗一樣,脫力地呼了口氣。

盛君殊調整了一下,準備開始繼續下一段話。

喜不喜歡?

這叫什麼話?誰會喜歡在那麼多人面前……

按他以往的秉性,換成別人,這種對他人格和癖好的曲解,肯定會令他極度惱火,但是面對衡南,那股怒火又生生壓下去,泡在水裡熄成了一道白氣。

師妹應該只是不清楚後果而已。

盛君殊盡量語氣柔和,推心置腹:「你想想,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萬一師兄真的……你讓師兄怎麼下得來台?」

「好辦啊。」衡南的眼睛眨著,似乎覺得這種問題壓根不算個問題,「我們隨便找個洗手間之類的地方解決一下,你就下來了。」

「……」盛君殊臉陡然沉了。

與之相悖的是,他的耳根也紅了,拳頭握緊了又松,「你知不知道錯在哪了?」

「知道了。」衡南瞅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她沒吃完飯,有點餓了,心裡便不太耐煩。

盛君殊萬萬沒想到她話音未落,直接從床上跳下來,反坐在他膝上,帶著獨屬於女孩的香風撲進他懷裡。

她的鼻尖小心地擦過他的鬢角,半嗅半蹭,拉出一路戰慄。

盛君殊身上潔凈清爽,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衣裳就是隊伍里最展最白。越是這樣,她就越想讓它揉皺,黏膩。

她撐著他的肩膀,歪過頭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師兄的嘴唇薄而涼,很柔軟。

見盛君殊驚得忘記阻攔,她就再接再厲,一下一下地親,眼睛睜著,是為隨時窺探他的反應,等他惱了,見好就收。

「……」開始時,衡南的嘴唇還涼,是點水蜻蜓荒誕的冒犯,觸碰的瞬間,能激起他的心驚。

一片刻後她自己熱起來,貼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只貼著,倒顯得有點力不從心。

盛君殊腦子原本條理清晰,這一打斷,亂成了一鍋漿糊。嘴越來越麻,其他的想法暫時拋開了,只考慮著一件事。

他閉著眼,任她親了一會兒,輕輕推開她的下巴:「你這樣,不對啊。」

「師兄教你。」話音未落,他扶住衡南後腦勺,銜住她一片唇,稍用了些力,衡南驚而默,腳尖繃緊。他再推進,碾磨,彷彿用劍尖挑動一片落花,以退為進,不卑不亢。

再至風暴徐徐升起,揉動也是由小至大,由淺入深,頗有章法的。這份溫存克制,因為對方的生澀和卑服,逐漸控制不了火候,愈演愈烈,起了掌控之意。

再至於交換津液,衡南感覺自己成了牽絲木偶,又像入水的蚌,浮浮沉沉,也不知何時已經本能地張開嘴,懸在他脖子上,予取予奪。

盛君殊驚覺自己走偏,是由於床的觸感與椅子不同,人的觸感也不同。他睜開眼,師妹陷在枕頭裡,眼裡含著水色,吁吁地讓他壓著兩手。他鬆開手腕,茫然看向四周,看見拉攏的窗帘。

他想起來了。

他親手拉起這個窗帘,打開大燈,搬了把椅子,準備一場嚴肅的長談。

嚴肅的……長談……

盛君殊臉上的平靜裂了。

他奪門而出,下樓的時候扶了一把牆壁,七拐八彎地走到樓下,郁百合正坐在沙發前打毛衣。

茶几上的浴缸里,觀賞魚擺尾游曳。

盛君殊掠過她,見桌上的瓷缸子里放了一大碗清水,端起來仰頭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哎呀老闆……」

他喝完冰水,大腦冷靜下來,用手背擦擦嘴角。

剛才聽見郁百合的驚呼,轉向她:「你叫我?」

「那個水……」郁百合笑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空碗,「我給魚缸換水用的。」

「……」

「……」

「是嗎。」

「是的呀。」郁百合眨眨眼睛。老闆怎麼把每天清洗三遍的專用杯子都忘記了?

「不打緊的老闆,反正也就是自來水,我再給魚晾一碗……」

她瞥了盛君殊一眼,端起碗,「怎麼了?」

「沒事……」盛君殊欲言又止,默了一下,「有點缺氧。」

「缺氧啊,那把窗戶打開?」

「好。」他鬆開領帶,在原地目光游移地停了一會兒,神情一定,馬上轉身,三步並作兩步上樓。

他不應該跑。

師妹明明是更吃虧的一方。他失態,衡南萬一留下心理陰影?

被子褶皺,隆起一塊,是衡南在裡面蜷縮成一團。

盛君殊憂慮地饒了一圈,俯身,小心翼翼地拉下被子,慢慢露出蜷縮著側躺的師妹的臉:「你聽我……」

頭頂漏出一絲光,衡南猛然睜開眼,一個翻身平躺,臉正對著他。

「師兄,」衡南嘴唇殷紅,眼睛亮亮,臉紅紅地看著他,「還來嗎?」

「……」盛君殊看了她幾眼,手指顫抖地換了件衣服,鎮定地說,「等一下,吃點東西。先洗澡,慢慢來。」

因這一個默契的秘密,他們彼此不說話,洗漱的動作快而靜默。衡南的腳尖踩在地板上,輕得像只舞蹈的貓。

她洗澡的時候,盛君殊悄無聲息地將那把倒霉椅子搬走了。

夜色和月光鋪陳在衾被上,香氣引誘親吻蔓延至於發梢和指尖,緊閉的房給予人無限安全感,慢慢地嘗試和探索。

盛君殊一直沒說話。

他大概不好意思說話,以唇代替全部言語。

衡南從來不知道親吻可以這麼長時間,這麼多次數,這麼多花樣。

最後,他的嘴唇從衡南臉頰游弋到脖頸,她耳後的皮膚帶著潔凈的香氣,他無聲地多嗅了一會兒,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她發了聲。

盛君殊心裡一抖,像是糖汁從頭頂灌注下去,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竟是從沒遇到過的體驗。

再下去,就怕情緒收不住了,盛君殊躺到了一邊,關燈:「睡吧。」

但陽炎體質一但興奮起來,就很難平復下去。衡南伏在他懷裡,倒是睡得很沉。

他清晰地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甚至一句非常輕柔的夢話:「君兮……」

盛君殊將衡南的臉輕輕搬過來,面色複雜地看著,心臟砰砰跳動。

沒聽錯吧?

叫的是君兮,不是君殊。

而且名字叫低不叫高,如果是他,一定叫師兄。

她叫的是師弟,叫的是楚君兮。

——衡南一早就配給他了,關楚君兮什麼事?

盛君殊眉頭一松,目光銳利地看向天花板,徹底失眠。

*

柔和的光線一點點地將窗帘上的刺繡映得暗下去,宛如鏤金。

鬧鈴大作。

衡南的手跨過他胸口開始摸索。

盛君殊搶先伸手把它摁了,但是衡南還是醒了,揉揉眼睛,髮絲亂支地坐了一會兒,下床洗漱。

她現在不再多睡。同千年前一樣,每天和他保持同一個時刻早起。和郁百合一起探討早餐。

「今天為什麼是六安瓜片?」吃早餐的時候,盛君殊忽然問。

衡南瞥了一眼杯子里漂浮的茶葉:「因為你們公司今年收了很多茶葉當禮品,不喝要過期。」

衡南有點心虛,她不太懂,專程從裡面挑出了一盒標價最貴的給他泡上。

——不是說老男人都愛很貴的茶嗎?

「怎麼了,你不喜歡?

盛君殊立刻喝了一大口:「沒有,我喜歡。」

他想多了,絕對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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