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君殊動作頓住,臉色發青,心裡聽得簡直幾欲噴火。病房裡面的躺著輸液的林苡安,隔了一堵牆,聽得也是面如死灰。
——我他媽的是這樣說的嗎?
「行了。」盛君殊站起來,按住衡南肩膀,「你不用進去了,在這坐一會兒。」
病房裡面,桌上放著幾個果籃,還有一束百合花,包裝上都印著「聖星」的LOGO,是張森臨時從倉庫里取的慰問品。
盛君殊坐下來,還沒開口,林苡安就搶先說話了:「盛總,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說。」
「您跟衡南,是什麼關係?」
盛君殊看了她一眼:「衡南是我太太。」
「……」林苡安的臉色幾番紅白,最後自嘲地笑了笑。學得好,不如嫁得好,嫁得好,不如命好。衡南就是那個命好,比一輩子比不過。有什麼辦法?
「你的醫藥費,公司會全部報銷;打人畢竟是不對的,我代我太太向你道個歉。至於你……」
「別說了。」林苡安伸出一隻手,趕在他判死刑之前,眼淚滾下,「……我會辭職的。」
盛君殊聽得一心二用,掌中的手機上收到了數條消息。
【百合】:老闆,太太的母親回消息了。
【轉發消息】:盛先生,是這樣的:
高二文藝匯演,衡南表演芭蕾獨舞,從近兩米的升降台上摔下來,折了腿。從此之後,她就再跳不了舞了。
衡南說,她是讓人拽下來的,可監控錄像里拍出來,是她自己踩空摔下來的。
她說我們不信她,從那以後,人就變得很暴躁,醫生說她是被迫害妄想症,已經不能繼續原來的學業。不得已,我和她爸爸,給她報了服裝設計專業。衡南不懂事,請您勿要責怪。
盛君殊咔噠鎖了屏幕,看向林苡安。
他的眼珠很黑,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就因為如此,讓人掃一眼,就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彷彿她就是一根門柱子,一塊大石頭,全然不讓人放在眼裡。
「是否辭職,是你的個人選擇,公司不做強制要求。但你對我太太的言語侵犯,我個人向你索求口頭道歉和精神損失費。」
盛君殊站起來,隨手撥正了床頭的百合花瓣,似乎一秒都不願停留,「我很忙,讓我秘書跟你談。」
*
下午兩點。
挂號才開始的關係,醫院大廳里人頭攢動。
一男一女架著一個穿寬大棉襖的人,急匆匆地逆著人流往出擠,很快消失在門外。
正是夏天,門診外芭蕉葉搖晃,陽光璀璨。老頭老太都穿著背心、短袖,手裡拿著蒲扇、擦汗的手絹。中間穿棉襖的人,便引顯得異常突出。
擦肩而過時,盛君殊偏頭看去,對上棉襖帽子里那張被冷汗浸濕的白得發青的小臉。
「李夢夢?」
盛君殊牽著衡南,循著那三人原本的路徑,快速一路逆著人流回去,走到了婦產科診室。一張特批的警官證,展開擺在辦公桌上。
「打擾了。剛才出去的那個姓李的患者,什麼情況?」
大夫推著眼睛,看了一眼證件,搖頭:「先兆流產,開了點葯回去養著,能不能保住,不好說。」
盛君殊怔了一下。
肖子烈、王娟,一切的守株待兔,都是在等待著怨靈奪胎,一舉殲滅。
但那個怨靈若要奪胎復生,為什麼會放任李夢夢先兆流產?難道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奪胎,而是……
「子烈,我們之前的方向怕是錯了。」
「我正要跟你說。」
肖子烈在外面疾步走著,手揣在口袋裡,耳邊是肅殺的風聲,耳朵像獵犬一樣微微後貼,「李夢夢的生母找出來了,改名叫做楊改莉,活著,跟洪小蓮不是同一個人,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衡南不喜歡醫院的消毒水味,呆在診室里發悶,慢慢地往出躲,轉眼就沒在人流里。
「衡南!」盛君殊打到一半的電話撂下,快走幾步一把攥住衡南的手,想凶人。
臨到嘴邊,又變成了平和的敘述,「醫院陰氣重,怨靈多。」
衡南耳朵尖上一涼,腳步頓止,扭過頭,自己往盛君殊的方向湊了湊。
盛君殊去抓衡南的手,她將手藏在身後。他就像對待鬧脾氣的小孩,耐心地繞到她腰後去捉。
可讓他抓住的瞬間,衡南的身子一抖。盛君殊意識到什麼,將她的右手抓起來,展開一看,臉色都變了。
「……這怎麼回事?」
怎麼會有人打了人,手心比被打的那個的臉還紅腫?
*
「哎呦,哎呦,老闆您小心些。」郁百合半彎著腰,心疼地看著,「太太不痛,吹吹就不痛啊。」
衡南的掌心向上,攤在桌子上,盛君殊坐在她對面,一手輕輕扶住她的手腕,正沉著臉地拿根棉簽,往上面塗藥膏。
藥膏下面,那掌心腫得老高,衡南卻一聲不吭,光是靜默地掉眼淚,啪嗒啪嗒,好像個關不上的水龍頭。
盛君殊拿過紗布,郁百合說:「不能包不能包,捂著不好。」
盛君殊只得把紗布挪開,收起了醫藥箱。聽見郁百合扶著衡南咬耳朵:「太太身嬌,下回不拿手打她,打痛了怎麼辦,應該拿杯子里的茶水潑她的臉!」
盛君殊一道意味深長的眼風瞥過來,郁百合立即住了口。
身旁的衡南卻垂著睫忽然嘟囔道:「好弱。」
「什麼?」
衡南看著自己的掌心,不太高興地小聲說:「我好弱。」
小時候雖然也腰肢也纖弱,可練舞的時候,一口氣也能做十個後滾翻,靠一隻手臂就在槓桿上吊著,打一個人是沒問題的。
自從十六歲以後,這具身體逐漸發育成招鬼的至陰體質,稍微動一下都會胸口銳痛。
她不知道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
聽到這句話,郁百合心疼得眼淚汪汪,盛君殊卻沒忍住彎了一下嘴角,很快歸於無形。
師妹以往從不挑事,但就算挑事,垚山上師父罩著,在外有他護著,從來吃不了虧。
衡南根骨好,洗髓之後就是陽炎體,這多年來,都是王者模式。就算是淪落這樣了,竟也還不服輸。
衡南就這麼悶悶不樂到了晚飯。
盛君殊給她盛著湯,回頭忽見衡南抹了葯的右手,哆哆嗦嗦地捏著筷子,好不容易夾住了一顆花生,還掉在了盤子邊緣。
忍不住從她手裡把筷子一把抽掉了。
郁百合憂心地向前走了一步:「我來喂太太吧?」
「不用。」盛君殊把衡南轉了個向,想都沒想就拒絕。
依衡南的性子,這個過程肯定快不了。郁百合是要吃飯的,他又不用,有的是時間同她磨。
好在晚餐是艇仔粥配菜,衡南能左手拿著勺,慢吞吞地舀著喝。
盛君殊拿了乾淨勺子,夾了盤子里的菠菜、胡蘿蔔、黃瓜在勺子里,在她喝粥的間隙,耐心地一口一口喂她。
衡南也很乖地張嘴吃了,每一口都努力地吃乾淨,就是咀嚼得有點慢,過於細嚼慢咽,這飯足足吃了一個半小時,才算結束。
衡南看盛君殊鬆口氣收了勺,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盛君殊側頭瞧她:「怎麼了?」
衡南低頭揪著桌布,憋了好半天才小聲說:「……可不可以吃乳鴿。」
盛君殊這才瞥見桌子邊上還擺了一道完整的脆皮乳鴿,因為擺得較遠,又是得用手啃的,不好夾在勺子里,他一直迴避,迴避次數多了,就給忽略了。
郁百合過來收餐盤,見盤子里的菠菜、胡蘿蔔、黃瓜,差不多空了,目瞪口呆:「老闆……太太不喜歡吃蔬菜的。」
衡南挑食,尤其不喜歡吃蔬菜。但郁百合必須保證膳食均衡,維生素充分,所以每頓都會有。
剩到最後,哄著勸著她吃一筷子,吃一筷子而已,她都要皺眉頭。
結果老闆,直接把這三盤子都喂空了?!
盛君殊拿勺的手僵在空中,只覺得頭皮發麻,坐立難安:「……你怎麼不說?」
衡南不說話,胳膊伸著,左手拇指勾著邊上的乳鴿,一點點地,往自己的方向拖。拖到一半,讓盛君殊伸手截住了。
盛君殊轉向郁百合,頓了頓,將盤子一推:「去給太太熱一下。」
*
夜幕降臨,衡南懸著赤足,百無聊賴地坐在床邊,還是讓盛君殊把她的右手給纏上了。
盛君殊怕她夜裡不小心碰到了手,加重手心的傷,二是……盛君殊抬眼瞥了師妹一眼,又不太自在地挪開眼。
衡南晚上會亂抱人,不包起來,手心上的藥膏就會全蹭在他脖子上和衣服上,給他均勻地上個漆。
衡南低頭看著自己厚重的掌。盛君殊把大熊給她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