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鬼胎(十二)

盛君殊這會開得長,衡南玩了四五輪蜘蛛紙牌,想上廁所,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的方向感和直覺極好,輕易在大樓里找到了洗手間。

其實,並不單是因為方向感好,而是因為聖星的樓初設計時,讓盛君殊改過風水。衡南和盛君殊師出同門,風水學的是一樣的,讓當初的衡南擺一個衛生間,她也會選擇擺在同樣的位置。

因此,她根本沒注意總裁辦公室裡帶著一個私人洗手間,而是單憑直覺走到了每層樓對應的公共洗手間。

盛君殊辦公室在大廈頂層,整層樓只設有總裁辦公室和其他配套房間,平時非常安靜,一般不會有外人。

可是衡南從洗手間出來時,卻看見洗手池前站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她穿淺灰色套裙,踩著十幾厘米的細跟高跟鞋,緞子似的長直發披散在背後,身子前傾,正在對著洗手池前巨大的化妝鏡補口紅。

感應水龍頭出水。衡南餘光瞥見洗手台上放了一疊藍色的塑料文件夾。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間,波動著一股無形的氣場。一旦氣場相碰,哪怕只是站在一起,都會暗自窺探彼此。

此時此刻,這女人也在瞟著鏡子,不動聲色地待衡南抬起頭。

「衡南?」訝異的一聲。

衡南扭過頭,茫然地看著她。

「我的天啊。」女人吸了口氣,「你……還記得我嗎?原來在一中五班的,林苡安,我們一塊排過節目。」

衡南回想了一下,似乎找回點印象,點了下頭。

「沒想到還能碰到你。」林苡安抱起文件夾,跟上來,跟她並排走,「……後來就沒你的消息了,最後你去了哪個學校啊?」

「……」

林苡安問這句話,其實是故意的,全校都知道衡南最後連二本線都沒上,灰溜溜上了個大專。

她這麼問的時候,垂下眼去,嘴角上翹。

她跟衡南有些過節。當初元旦文藝匯演排節目的時候,是衡南負責排高一年級的集體舞,當時衡南是全校的芭蕾舞女神,多少有些高傲,站在前面領舞的時候,看見第一排有個女生動作跟不上,就把她調到了第二排。

這個女生就是林苡安。

她是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人見人愛的優等生,就只是手腳有點不協調,跟不上大家的動作而已,她也努力地去練了,放在誰那裡,都是可以容忍的,只是學生的文藝匯演而已啊。

衡南卻非要較這個真,見她在第二排也扎眼,又把她換到了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最後,林苡安給調到了倒數第一排,衡南每次一朝她走過來,就是要把她往後調,她周圍的女生都會鬨笑,她手腳發涼,尷尬得無地自容,日後做了無數噩夢。

由此,林苡安在心裡和一班的衡南有了過節。

好在她成績非常好,憋了一口氣發奮讀書,高考考上了國內的名牌大學,後來,她又去國外交換,提前畢業,直聘到了聖星,試用期一結束就取代了原來的組長。

得知衡南一路滑坡到了塵埃里的時候,心情別提多微妙了。

「大家同學聚會,你怎麼一次都不來參加?你還記得當時因為你拒絕就割腕還的徐臣嗎,他找女朋友了,長得挺漂亮的,還是A大的直博。當時我們還開玩笑說,幸好你沒答應他,不然就沒這女博士了。哎,我手機里還有照片,你要不要看?」

衡南只管往前走,腦袋裡琢磨著蜘蛛紙牌,不答話。

林苡安穿的是高跟鞋,追得有些不便,心裡也猶豫,因為她此番上到頂層,本來是有正經事辦:

辛苦做的方案,被固執己見的頂頭上司否了。林苡安心裡不服氣,聽說總裁對公司事務非常關心,也沒什麼架子,就想上來碰碰運氣,當面和盛君殊聊一聊,爭取一把,順便展示自己的自信和能力,沒想到在這裡先碰見了衡南。

多年未見,衡南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了,也不知道答一聲話,只管快步往前走。

林苡安心裡疑慮重重,這層是總裁辦公室,她怎麼會在這裡?看衡南身上的超短裙和牛仔衣,素麵朝天隨隨便便,不像是正經上班的。

也不可能是上班,聖星怎麼會要一個大專還沒畢業的人呢?

「原來跟你關係特別好的那個陶睫,考上國外的名校了,她上個月走的時候我們都去吃了送別飯,你怎麼沒去啊?是不是換號了,簡訊沒收到?」

人與人之間的交情,真是奇怪。當年陶睫和衡南好得睡一個被窩,手挽手上廁所,後來衡南消失了,落單的這個就像水滴一樣,自然而然地吸攏到了別的小團體。

人問陶睫衡南後來去了哪,她的表情很驚訝,好像這個名字她壓根沒聽過幾次,努力想了好半天,才回答不清楚。

林苡安一直追著衡南走,拐了幾個走廊,拐到了一個敞著門的辦公室里。靠門的茶桌旁邊,放了一個紅色保溫袋。

衡南把保溫袋拉開,從裡面拿了幾個餐盒,林苡安就明白了,眼睛裡划過一絲憐憫:

「你是來送外賣的吧。」

「天這麼熱,你也是辛苦。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說完話,我們一起吃頓午飯。」

衡南按在餐盒搭扣上準備打開的手停住了,奇怪地看了林苡安一眼,又放下盒子,清冷地答,「不用了。」

林苡安頓了頓,點了點頭,順手把文件夾放在茶几上。環顧四周:「這個樓進來要打卡的,你怎麼進來的?」

衡南:「跟著別人一起。」

林苡安「哦」了一下。多年未見的同學,也實在沒什麼話好說,何況對方已經淪落到社會底層了,更是沒什麼共同話題,便理了理衣服,默打一遍腹稿,靜靜站著等衡南走開。

衡南也靜靜站著打量著她。

彼此看了一會兒,林苡安有些尷尬:「你……還不走嗎?」

衡南轉過身去,走了,不過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走到辦公室裡面,總裁辦公桌的方向。

「哎,那邊不能去的。」林苡安叫住她,「我們公司都有監控的,辦公桌上都是機密文件。送完了快走吧,小心一會兒安保看到了上來帶你。」

衡南繼續往裡走,讓林苡安皺眉一把拉住胳膊:「聽見沒啊。」

回過頭來四目相對的剎那,衡南漂亮的眼睛像是琉璃珠,那是屬於貓科動物的眼睛,帶著冷漠的敵意。林苡安剎那間懂了——她恐怕不只是送外賣來的吧?

瞧瞧這通身的打扮,誰送買外穿這麼短的裙子,屁股都快露出來了?

誰說衡南一無所有了?抽屜里塞滿情書的芭蕾女神,只要她願意,臉蛋,身材,哪個不是資本?

跟別人一起混進樓,挑了個總裁不在的時間,躲進了總裁辦公室,這年頭,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廉價女生還少嗎?

難怪衡南那這種憎恨的眼神看她,她今天來,不經意壞了衡南蓄謀已久的好事了。

林苡安馬上鬆開衡南的胳膊,看著她背影,滿臉複雜地說:「衡南,我跟你說句心裡話,你還年輕,走捷徑都是有代價的。」

「……」

「這個大樓頂層的,都是金字塔尖上的男人,沒你想得那麼好騙。」

「……」

「你是不是覺得不公平?其實老天夠給你面子了,你這腿恢複得不錯,那麼高的檯子上摔下來,也沒殘……」

衡南雙目赤紅,猛然轉過身,「啪」地甩了她一巴掌。

林苡安向側邊踉蹌了幾步,身子「咣當」一聲撞在後面的資料柜上,資料櫃晃了晃,雪片似的資料掉了一地。

倒不是因為林苡安裝柔弱,而是這巴掌不是普通的巴掌,衡南甩過來的胳膊帶著慣性,行雲流水地舞水袖似的,結結實實揮在她側臉上,直接將她掃出去,摜到了柜子上。

盛君殊開完會一回來,就看見辦公室里一片狼藉,地上掉落的全是紙片,一個陌生的女人捂著臉靠在柜子邊上。

而衡南臉色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手足無措地站在雪片堆中間,看見他,還沒說話,睫毛底下先撲簌簌掉下兩行眼淚。

盛君殊雙肩靈火直接衝到了天花板。

一把將衡南到身後,渾身緊繃地轉向林苡安:「你哪個部門的,進我辦公室幹什麼?」

林苡安耳鳴陣陣,腦袋發昏,好容易定下神,眼淚都出來了。

一抬起頭,就看見總裁站在面前,低著頭拿拇指指腹給衡南抹眼淚,一邊抹一邊壓著火氣道:「不哭。」

他有些心煩,因為衡南的眼淚越擦越多,越擦越讓他覺得自己混蛋。這就好比養花,辛辛苦苦養了半天養得快開花了,一個轉頭的功夫,就讓人給踩蔫了?

「盛總……」林苡安嘴唇翕動,發出微弱的聲音。

外面一陣騷動,幾個安保舉著警棍,已氣喘吁吁到了門口:「盛總,是誰?」

「盛總……」

盛君殊揚了揚下巴,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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