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什麼畫面里的她,總是在問「你是誰?」

為什麼她對錄像里的自己,沒有絲毫記憶?

為什麼這裡面的錄像,大約有五百個,那就意味著……將近兩年。

他伸手拖到最後一個,點開,畫面晴朗,是今天早上的她,舉止得體,談吐優雅,笑容明媚,就像個再正常不過的女人。

「你看,是有用的,景時。」

他的眼神明凈柔軟,像個孩子,「我才疏學淺,白擔了個年少有為的名聲。實習醫生主刀,都救回了你的命,而我身為專家教授,卻沒辦法喚回你的記憶,我沒有辦法再站在研究院的講台上空講理論。」

「如果外界刺激達不到一定強度,人就會遺忘。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強度有限的情況下,增加頻度……我不知道是否有用,從前也沒有進行相關驗證,只是……只是強度,我無能為力,但是頻度,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試……」

她的眼裡淚光閃爍:「既安,我的記憶,只能維持一天,是嗎?」

他那樣痛惜地看著她。

她吸了吸鼻子:「多少天了?」

「四百九十一天,我說了四百九十一遍『我叫陳既安』,談了四百九十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他竟然在笑,眼底濕潤。

她久久無言:「你這樣對我,值得嗎?」

怎麼會不值得呢?

從民政局回來的路上,他面色冷淡地開車,她的頭靠副駕駛的車窗玻璃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她突然驚叫起來:「既安,既安!車子,前面!」

他這才看到馬路另一側一輛麵包車搖搖晃晃地猛衝過來,壓過了雙黃線,直衝他們飛馳而來,車燈急促地閃爍,像是無聲的尖叫。

那是……

來不及了,轉眼一個飛馳的黑影已經擋住視線……

他下意識地猛打方向,尖銳的剎車聲,駕駛室直直地對著黑影襲來的方向,他閉上眼睛。

可是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身旁的景時忽然鬆開了安全帶,飛身撲過來,抱住了他的頭。

尖銳的戒指蹭到了他的臉,那冰涼的手輕輕慢慢地鬆開,一股暖流,順著那帶著熟悉淡香的頭髮,蜿蜒滴落在他臉上。

真正讓她拿命去換的,也許從來都不是實驗。

他聲音哽咽,「景時,其實我們從來沒分開過。」

她無聲地抱緊了他,她的聲音靜靜的:「既安,不要忘記我好嗎。這是景時和既安的一天,卻是今天的景時,和既安的一輩子。」

黑暗中,他用力揉了揉她的黑髮:「景時,你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她的眼淚靜靜地靜靜地淌下來,她在黑暗中努力地睜大了眼睛。如果一直不睡著,是不是就不會忘記了?

他們的呼吸緊緊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她與睡夢拚死抵抗,她被黑夜拽住頭髮,拖進了荊棘密布的森林。

她最後聽見自己的聲音,虛弱地響起來:「既安,你聽我說……如果魚的記憶真的只有七秒,那麼……只要愛她的人不要難過,魚也就無所謂幸不幸福。」

再見了,景時的既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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