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臉上掛著無奈的笑,動手洗碗:「景時,我比你歲數大。」

她低了頭:「我那麼狂。」

他笑起來,洗碗水飛濺,他急忙關上水龍頭:「還不是有人受得了?」意指自己,言語中居然透出一點自豪來。

她有些慚愧,倚在門框上看他。他的手臂修長有力,在潔白泡沫中起起伏伏,溫柔得有些寂寥。

她喃喃道:「那我們也沒有孩子?」

他的手一抖,斂眉:「有的……本來有一個。」

那是決裂的導-火索了。

醫院的消毒水氣味濃郁,透過門玻璃看去,她倚在病床上看書,面色蒼白。

他回身對著身後的幾位教授,強行壓抑著怒火:「王老師,丁老師,景時身體不適,怎麼還能進那麼危險的實驗室?」

難得兩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面對著話語里的質問,低聲下氣地解釋:「陳教授,你先別著急,出這種事兒我們也很痛心。只是小景她……能跑能跳的,精神頭大得很,沒想到她居然……」

看著他的臉色愈加難看,丁教授急忙截住話頭:「這樣的啊陳教授,小景這些年在實驗室,跟我們處得很好。她出了事,就像自己的女兒有什麼一樣。我們也……真是對不住,對不住,你們還年輕,下一回我們一定好好照顧小景……」

他聽不進去,半分聽不進去。還有下一回?

三十六小時不眠不休,精神緊繃,處在高輻射輻射源跟前,把身體都快掏空,還有下一回?

他甩手推門進去,護士剛給她換完葯,悄悄地退出去。

景時靜靜地看著他,甚至還衝他微微一笑:「既安你來啦?」

他一把奪過她手裡的《簡愛》,書里掉出一頁實驗報告分析。

他簡直要炸裂,深吸了幾口氣:「景時,都什麼時候了,你就不能不管這些事兒?」

她眼神澄澈,卻倔強,明明寫著不肯妥協。

他最討厭看到她這副神情,天大地大都滿不在乎的樣子,懷孕十二周,竟然不知道,還在高輻射實驗室里穿梭,生生弄得流產……她眼裡還有什麼?

一把將書摔在地上,一字一頓,冰冷徹骨:「景時,你想想,剛剛手術室里端出去的那盆血水算什麼,我算什麼,你的命又算什麼?」

她眼裡倏忽有了深重的痛惜,她深吸了幾口氣,依舊低聲:「既安,你不知道,『驕陽』已經運行了八年,每個人都很不容易。三年前,盧老師感染,不治身亡;去年秦副院長為了它猝死在崗位上……它就是我們全部人的意義。驕陽是我全程參與的最重要的人類實驗,染著命的實驗,人生能有幾個八年?就算是要我的命我都願意……」

話沒說完。因為他失去理智撲了上去,一直以來的好好先生,被她逼到角落裡,體統,涵養,片片都破碎,碎的最徹底的卻是心。

一點過平凡日子的奢望,連這也是幻想。

「景時,你太年輕了。八年跟一輩子,怎麼能相提並論。」

他的手狠狠地按在她肩膀上,幾乎要把她壓碎,他眼神冷透,「要麼給我好好待著,要麼離婚。」

誰知道她毫不猶豫地一把拔了針頭,甩在架子上,啪的一聲,血溢出來糊了滿手,也彷彿無知無覺一般,「今天是最重要的環節了既安……要人命的!我不去撐不下來……」

原來有沒有他這番話,她都是做此打算。遲早都要決裂,他反而是個催化劑……

他一把將她扛起來摔回床上,她扯到傷口,痛得微微咬牙。這樣受不住,去實驗室便受得住了?

他整個身子壓上去,將她死死按在床上,眼睛血紅:「你敢去?」

她不要命地掙扎踢打,一口咬在他胳膊上,血流如注。幾個護士破門而入,尖叫著想分開他二人:「瘋了呀,快別打了!」

其實他從沒打她。是她在傷害她,一刀一刃,鮮血淋漓。

幾個小姑娘都拉不開他,她在他顫抖的禁錮的懷裡崩潰,放棄掙扎,她哭出聲來:「既安,我是母親……誰比我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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