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號首長的家事

省委書記一口拒絕了她。令她欣慰的是于波的話是心平氣和的;令她無話可講的是于波列舉了于濤的一系列罪行,別說殺他一次,就是殺他一百次也是不夠的;令她感動的是,于波說,從今天起,你和平平就是我們這個家的一員了。

我兒子小元走了,公安局還真把柯秀平和劉金山給抓起來了。

本來嘛,這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可現在這世道不知怎麼的就變了,這殺人的不償命了,這欠債的不還錢了。

頭一天,我和老頭子,還有小鳳在咱們五道嶺的一個角落裡找了一塊地方。按礦上的意思,是要火化的,我說什麼也不答應,我就去找礦長劉林一,跑了一趟又一趟。

你猜劉林一咋說的,你兒子又不是在礦上死的,是和人打架死的,還講條件?不成!

聽到這話,我氣壞了,我兒子明明是被人打死的,你咋就說是打架死的呢?不行!我要討回個公道來。我和劉林一狠狠地吵了一架,我摔上門就到了礦管會,還真巧,礦管會的於主任,就是人們在私下裡叫於無能的那個於主任。這些天好像出啥事兒了,被人家抓走了……於主任這人還真不錯。他說,我給你批條子,就在你們找的地方下葬吧。

我一個鄉下來的睜眼瞎,不會寫報告,我就打電話讓小鳳來寫。誰想小鳳三天未見(小元走了也才三天),瘦了一大圈,雙眼哭的像桃子。我心裡難受啊,你看看小鳳這孩子,小元走了,她不吃不喝哭哭啼啼,人都脫形了。小鳳聽我說了讓她來的意思後,她啥話也不說,在於主任桌上抓了一張紙和一枝筆,刷刷刷寫好了報告。這小鳳也有點過分了,她連人家於主任看都沒看一眼,噔噔噔摔上門就走了。

我趕緊給於主任賠不是,你看這小鳳,因了小元的事,對誰都這樣子,她就這個脾氣。

於主任很大度,他說我不會怪她的,出這麼大的事兒了,放在誰頭上也一樣。他在報告上籤了幾個字,就把報告給了我。他還說,下葬時告訴他一聲,他要給我孩子送行呢!這真是閻王爺好見小鬼難纏呢,你瞧人家於主任,這麼大度。我們黨的幹部要都成了於主任,我一個老婆子家還能這麼難嗎?我老頭子、兒子的冤屈還能等到現在了才伸嗎?

(張林嫂嗚嗚嗚又哭起來了。在她誇于濤的時候,梁庭賢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程忠和汪吉湟,那意思誰都知道的。

梁庭賢勸張林嫂道:「張林嫂,別哭了,你看程書記和汪廳長就是特意從省城裡來聽你說這事兒的……」

張林嫂忙擦去了眼淚說:「好,老礦長,我再也不哭了!」)

回到家裡,我們就拾掇給小元下葬,日子也訂好了,親戚朋友也請了,讓他們來幫忙。可是,就在兒子下葬的那一天,兒子都抬到山裡了,我又讓他們把人給我抬到屋裡了。為啥?我聽到了小鳳託人帶來的信,說是我兒子是和人打架死的,殺人兇手只能判個十年八年的。

我聽了很生氣,這說法不就和劉林一的話一模一樣嗎?我老頭子說,還是埋了吧,這都抬來了再抬回去……

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那麼大的氣,我把老頭子臭罵了一頓。老頭子在家裡本來就事事聽我的,見我發脾氣了生氣了,他也就只好依我了。

第二天,我去找公安局,公安局的說法也和劉林一的一個樣;去找法院,法院的說這案子已經定性了,不可能再改了。我就去找市委書記、找市長,他們都答應過問這事兒。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就像歌兒里唱的一樣,等了幾個月了,眼看轉春了,這人是放不住了,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在這幾個月里可真是跑斷了腿磨破了嘴呀,可是人家就是那句話:我們過問一下,了解了解情況再說。

回到家裡,我就把已經變味了的小元裝進了厚厚的塑料袋裡,我說,小元,是媽對不住你了。你就忍耐忍耐吧,等我給你討回個公道來,我熱熱鬧鬧發送你。

這中間,我老頭子陪著我跑過市裡、省里幾次,劉林一放出話來了,要除我老頭子的名。我找了幾次劉林一,誰知道這個劉林一越來越橫氣,不解決我的事兒倒罷了,可說出的話能把人氣死。他說什麼,你就是告到聯合國也是個打架誤傷人命。

我就和他理論,他還說什麼,柯秀平和劉金山早就調進五道嶺煤礦了,我不為他們說話給誰說話?說到我老頭子的事兒,劉林一更是不答應,他說虧他張林還是個勞模哩,勞模不好好乾活,盡給礦上添亂,這樣子的人我們還要他幹什麼?就這樣,這個狠心的劉林一,這個王八蛋,他真停了老頭子的工作,還停發了工資,過了一陣子,就給除名了。要不是劉林一這樣對待我們家老頭子,他怎麼會死呢……劉林一把我老頭子給害死了……

(張林嫂又一次傷心地哭了。這一次沒有人勸她,大家都知道,這時候你不讓人家哭,就有點不通情理了……)

那一天,老頭子到市裡是送申訴材料的,回來時為了省錢他沒有坐班車,他攔了一輛拉煤的大貨車。你們知道的,這市裡到咱們礦上也好幾十公里山路呢,急轉彎又多,車拐彎時,把老頭子從車裡摔下去了。等司機把老頭子送到醫院裡,他,還是走了……

(張林嫂這一次沒有哭出聲來,只是擦去了滿臉的眼淚。)

老頭子走了,礦上還是不管,劉林一還是那句老話,有本事到礦管會告我去!我又去了礦管會,沒找見於主任,跑了好幾趟才找著了他。於主任還是很客氣,他說你老頭的事兒,我可以按退休工人對待,你每月到礦上去領補助工資就可以了。但是,你得趕緊把老頭和兒子埋了,黃風口的居民都把狀告到我這裡來了,臭氣熏天的,還讓不讓他們過日子了?

我沒辦法答應於主任的要求,我想,只要把兒子的冤伸了,我老頭的退休工資和給我的補助工資還怕拿不到嗎。因為,於主任已經把話說死了:啥時候老頭子和兒子入土了,啥時候去找他,我老頭子臨死前的工資他負責補了!

多好的領導呀,要是劉林一,還有法院公安局的人都能像於主任這樣,我老頭子我兒子早就入土為安了,可惜呀……

(梁庭賢又一次和程忠、汪吉湟、王俊等人對視了一下,雙方都苦笑了一下……)

你問的是,我老頭子是不是也讓人謀害了?我敢打保票,我老頭子沒有人謀害。我找著那個司機問了,他那天車裡裝的一車木頭板,我老頭子坐在上面,他又心裡有事,沒防著車轉彎,一頭就栽下來了。我還問了那天坐在司機旁邊的另外兩個人,他們都這樣說。

那個司機叫什麼名字?叫信志平,是五道嶺礦多種經營車隊的。車樓子里坐的兩個人就住在我們家後頭,男的叫敬之同,女的叫金水英。

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我跑了這些年,淚也流幹了,說的話可能要拉幾大車了,就是沒有人理我。他們還給我起了個外號叫「上訪專業戶」。啥專業戶呀,專業戶人家能賺上錢,我呢,要不是小鳳月月給我多則1000少則500塊錢,我早就餓死了,根本就不可能活到今天。

我敢肯定,她先是從郵局匯錢給我的,後來呢是派人來送,這個給我匯錢的人一定是盧小鳳。多好的姑娘呀,這幾年要不是她,我早就跟著老頭子兒子走了……

(張林嫂又一次哭了……)

靈堂設在張林嫂那低矮、破破爛爛的平房院子里,院外的小巷子里擺滿了花圈;小小的細密的雪花在空中飄著,院子里、巷道里、路上全是濕漉漉,黑黢黢的髒水。

張林嫂披著麻戴著孝,正跪在張林的棺材前燒紙,紙灰像蝴蝶一樣,在棺材的上空飄舞著。棺材後是稍小一點的張小元的棺材。

張林嫂邊燒紙邊給張林說著話:老頭子,你和小元的骨頭已經裝進棺材裡了。煤礦上的規矩,是不能土葬的,要火化後進礦山陵園。可是,老礦長硬是不同意。他說,省上的領導說了,就是殺害你和小元的主謀,那個於無能于濤的哥哥,省委書記于波。你說說,這親親的兄弟倆,一個是大好人、大善人,一個是大壞人、大惡人。老礦長說了,你是勞模,死後又受了這麼多的罪,要給你和小元在五道嶺後山選一塊風水寶地,那地方正在礦山果園的邊上,是一塊很好的地方。別的人,包括犧牲了的人都占很小的一塊地方,立一個石碑就可以了。你和小元佔了好大一塊地方呀,你們的屍骨就要埋在那裡。聽老礦長說,還要給你立一塊很大很大的石碑呢!老頭子,你就高高興興走吧……

殺害小元的主謀于濤於無能這個大壞蛋早就抓起來了,就是他哥哥于波書記親自下的令。他為啥要殺害小元,今天你也該知道了,悔不該當初讓小元去上煤校呀,他上煤校時談了個對象,你知道的她是老勞模盧林元的獨生女兒盧小鳳呀。這小鳳也是生的太俊了,俊的是人見人愛。畢業分配時,於無能這個禽獸就瞅上了,所以她才能被分配到了礦管會的辦公室,還當上了辦公室的副主任。這可一點點都怪不得小鳳姑娘呀,全是那個於無能給害的。就這個原因,於無能才打發兩個保安去打的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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