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天道之意(下)

天罰後緊跟著雷劫,這是仙界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屏障碎成粉末,來了的仙人仍然忘記向前邁一步。

涼玉以華蓉撐著地,從袖中艱難地掏出一隻小巧的瓶子,溫玉留下的一團團黑氣擰成一股,爭先恐後地被吸進瓶子內。

涼玉記得溫玉看她的最後一眼,眼中是難以置信。就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天罰竟然在此生死關頭而至。

她竟然會有這樣的好運氣嗎?

她慢慢地、若有所思地封上瓶子。

當年溫玉不過是東海中一瓶精氣血肉,現在,也不過是她手中的一瓶黑氣。

她至死也不會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輸。

涼玉拿著瓶子,用手背整了整凌亂的頭髮,又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便邁腳走出屏障,才邁了一步,便被團團圍住。

「殿下!」變了嘴臉的一張張臉,每張臉上都是畢恭畢敬的神色,討好而忌憚地看著她的臉,「殿下受委屈了,請殿下上天宮面見陛下,領功受賞。」

因她手中握著溫玉的魂魄,宛如握著整個仙界最大的危險之物,他們對她都小心翼翼。涼玉看來人一眼,淡漠道:「先等等吧,我還有事要做。」接著她笑著,在仙君們詫異的目光中,自然地將那關係到仙界生死的小瓶子揣進了前胸的衣襟中,抬腳便走。

司矩驚訝地拉住她:「殿下去哪兒?」

涼玉溫聲道:「鳳君今日成婚,我總要去看一看。」

司矩和疏風對視一眼:「殿下今日累了,還是先休養一下再去……」

「阿矩。」涼玉忽然緊緊攥著她的手,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我都想起來了,我受傷的時候,鳳君來過對不對,你們為什麼瞞著我?」

司矩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涼玉甩開她的手:「放心吧,我不會鬧,只要遠遠看一眼,我便放心回來。」

青瓦洞。

涼玉拖著裙擺,留下一串滴滴答答的血跡,她回頭看了一眼,繞到溪水邊,洗了洗小腿上的傷口,洗了洗臉,以指為齒梳了梳頭髮,如鏡的溪水中映出她乾淨的臉。

青草離離,延綿十里,紅綢沿著石壁蜿蜒,飄飛在空中,像是一叢叢鮮艷的火苗。涼玉一路沿著紅綢到了青瓦洞大殿門口,側耳聽了一聽,裡面靜悄悄的一片。她伸手一推,大殿門便開了,錦繡守在門口,受了驚似的站了起來:「殿下?」

錦繡的手捏在裙側,似乎無處安放。涼玉的心向下一直墜,靜靜道:「鳳君今日成婚?」

「是。」

她說著便向內走去:「人呢?」

錦繡擋在她面前,幾乎哀求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殿下,殿下,神君與新婦在裡面,殿下還是不要進去了。」

涼玉看著她道:「大婚之日,一個賓客也不請嗎?」她望著錦繡手邊空蕩蕩的桌面,再掃一眼布置得紅紅火火的綢緞,「派你守在外間,難道不是為了迎客的?」

錦繡的嘴唇動了動:「……不是的。」

涼玉放緩了聲音:「錦繡,我不是來找茬的。」她忽地露齒狡黠一笑,語氣輕巧,「該不會,青天白日的,就已經入洞房了?」

錦繡握她胳膊的手心全是冷汗,把她衣袖都打濕了,她鬆了口氣道:「是啊,神君風流,您知道的……殿下還是別進去了。」她鬆開了涼玉的手,強笑道:「我去給您端小糕點。」

「別去了。」涼玉忽然在背後叫住她,二人的目光相接,涼玉輕輕道,「我不看鳳君了,你帶我看看昊天塔吧。」

錦繡的臉色霎時慘白。

「走罷。」涼玉提裙子的手有些顫抖,「我知道放在哪裡。」

「殿下!」錦繡哭叫出聲,一把抱住涼玉的腰,身子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

涼玉回身半抱住她:「昊天塔不在對不對?」

從她一進門,便已敏銳地感覺到上古神器那穿越重重石壁的威壓沒有了,青瓦洞里安靜得有些可怕。

錦繡泣不成聲。

「鳳君成婚,就算出門遛個彎,帶昊天塔做什麼?」涼玉勉勵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你還不肯跟我說實話?」

「殿下……求求你……」

涼玉狠心一把推開她,將內室大門整個推開,大門之後,還有一道法陣。她兩掌相合,靠著近乎失控的修為,硬生生把法陣整個打碎。

一身嫁衣的玲瓏孤身一人跪在內室,驚訝地抬起頭來的瞬間,十支金步搖搖晃,臉上的淚痕縱橫,沖花了紅妝。

「殿下!」背後的錦繡膝行而來,一手掩面,「殿下,求你救救鳳君吧……」

「錦繡!」玲瓏死死瞪著她,眼淚流了滿臉,「不能說!」

涼玉回身,顫抖的手捏住錦繡的下頜:「姐姐,求你告訴我,鳳君在哪裡?」

「他帶著昊天塔去了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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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因上神帶著赤魄神君、火蓮子等人開開心心、揚眉吐氣地回到天宮,擺好了水果花生,備好了珍饈美酒,正準備開慶功茶話會,卻見一團彤雲急急湧來,轉眼變成個人形。

剛才還一臉漠然地將六界大魔頭順手揣在自己胸口、撇下天宮小人瀟洒而去的花神,此刻哭得梨花帶雨,六神無主,撲來跪倒在他面前。

嚇得巍因上神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赤魄吞下去的一顆花生卡在嗓子眼裡,手舞足蹈,巍因上神趕緊把她扶起來:「丫頭,丫頭,怎麼啦?」

涼玉抬起頭,神情破碎,哽咽道:「求你們隨我去魔界一趟……」

「魔界?」

「鳳君他帶著昊天塔去魔界了……」

巍因和赤魄神君對視一眼,聯想到方才那巧得令人擊節讚歎、大呼過癮的天罰,都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的火蓮子臉都聽白了。

赤魄神君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本能地質詢輩分最大的巍因上神,「小鳳凰他不會動了神器了吧……」

魔界強佔的神器不算多,只有一樣是令六界膽寒,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就連魔族自己都不敢擅動——因為這樣神器代表了天道。天道出手,無人能與之抗衡,天罰降臨,無人能夠輕易承受。眾人一個時辰前,才親眼見到天罰把耀武揚威的溫玉劈得只剩一團黑氣,這就是天道的厲害。

那是神器之首,乾坤陣。

如果有人真的動了乾坤陣,恐怕此刻屍首都找不到了。

巍因上神吐出一口氣,拍拍衣袖站起來,表情竟然難得的嚴肅起來,「……簡直胡鬧。」身旁小輩,早乖覺地默默無聲地迅速拿好了趁手的兵器,站到巍因身後。

「走。」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魔宮門口。魔宮地處銀蛟河下面,光滑如鏡的河水便是入門的封印。水面越是平靜,其下便越是兇險。

巍因道:「赤魄小兒和火蓮子留在上面,等著接應,要是有什麼問題,立刻上去搬救兵;疏風,司矩,你們一會兒撐著封印,等著我上來,我親自下去救人。」

他回頭對涼玉柔聲安撫,「丫頭,你就留在上面……」

「我要下去。」她抹了一把眼淚,眼中是惶然的神色,「我確與魔界三世子交好,我會想盡一切辦法……」

「好好好。」巍因上神已恢複了本體,是個有些瘦弱的駝背老頭,他看著少女顯然已經心神大亂,心道一聲「作孽啊」,生硬地摸了一把涼玉的頭髮,「下去便下去,但不許衝動,要聽我命令,知道么?」

涼玉重重點頭。

魔宮之內,重兵把守。純白色盔甲的魔族一字排開,他二人一往前去,便被團團圍住。

巍因上甩了甩袖子,不引人注目地倒出一把木刻的小魚,小魚們搖搖擺擺,靈巧地鑽到白色的盔甲中,他們便開始抓耳撓腮,隔著盔甲摸來摸去,不一會兒便倒在地上,直挺挺地保持不動了。

巍因道:「只有一個時辰,快一些。」

閃過第一道關卡,巍因忽然低聲道:「這些人多得反常,像是被臨時抽調。」

涼玉在前,聞言默默無語,走了兩步,摸索著轉過第一個轉角,便撞進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她倒退一步,由驚轉喜:「朗月?」

「噓!」他的臉色並不好看,看了一眼她的臉,「你把我的人都殺了?」

「我沒有……」

「今天實在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他冷笑一聲,指著前面一堆坍塌的粉牆白瓦,「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父君必定揭我的皮,抽我的筋!」

涼玉強笑道:「你知道嗎,溫玉死了!」

「呵,我哪能料到,你那鳳君如此大的能耐,敢去碰乾坤陣,還真的引來了天罰。」朗月的臉黑得如鍋底一般,壓低聲音道,「溫玉是死了,我們魔宮也跟著毀得差不多了!」

「鳳君在哪裡?」

朗月看她一眼,漠然道:「你不能去。」

「為什麼?」她一把攥住他的衣袖,「我這就去把他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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