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應戰(上)

雲頭上霎時炸開。

誰知應龍被打得倒退兩步,那「箭」卻沒有釘入顱中,而是直直墜落下來——原來竟只是一隻含苞帶露的花枝。

應龍腦門上留下一個圓圓的紅印子,瞪圓眼睛,十足滑稽。

天將們驚出一身冷汗,一時緘口低頭,誰也不敢先笑出聲。

「應龍大人,喜歡我幫你點的硃砂痣嗎?」涼玉居然還在笑,司墨和疏風對視一眼,皆不露聲色地鬆了口氣。

應龍何時在人前如此顏面掃地,他長嘯一聲,氣波震顫,絳紫官服應聲而落,竟然顯了真身,化作一條玄色巨龍,長尾一掃,便像涼玉所在的山頭打去。所觸碰之處,山體崩落,像是糕點一樣碎成了渣子。

涼玉與巨大的龍身相比,宛如一隻貓兒,在兇狠的龍爪與龍尾中來回躲避,兇險至極。

疏風額上冷汗涔涔而下,覺得心臟都要被刺激地停擺,「殿下,不好,應龍這廝真身乃是凶獸,我們萬萬不可硬碰硬。」

司墨也躲得不勝狼狽:「殿下此舉確有些衝動。」

疏風抹了一把額上冷汗,一把攬住涼玉,躲過掃來的龍尾,背後已被汗濕透,「這應龍也忒沒風度了,竟然這樣就發瘋。」

涼玉氣喘吁吁,急道:「二位幫我暫擋一下。」

她抽出懷裡一張黃麻紙,撕成碎片,口念咒語,重重一拍——

應龍在天際遨遊,忽見得空中無數道門,頭進得去,尾巴卻被夾住,掙脫不得,進退維谷。

巨龍咆哮翻騰,正在納悶之際,忽見得燦燦雲頭上落下一個美貌女子,身穿淺紫衫裙,黑髮如雲,佩環叮咚,額上兩隻銀色犄角鼓出,表情冷淡地望著他:「醜死了。」

「夫……夫人?」

女子看他一眼,蹙起眉頭,不一會兒便顰顰含淚,大叫一聲:「你竟敢負我!我不與你過了!」

「夫人夫人!」應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回頭一望,嚇得魂飛魄散:原來涼玉趁他出神,不知何時竟騎在他的龍背上,抱著龍角,擺了個親昵的姿勢,衣袂翻飛,正挑釁地沖著他的夫人微笑。

「我、我、我……夫人別走!」

這一下氣勢驟散,立即化成人身,連爬打滾便要去追。

眾將看得傻了,卻見眼前明暗交替,雲開霧散,天上的門、雲上的美人忽然全都消失了,幻象一散,唯有應龍獃獃地落在地上。

他有些懵了,難以置信地轉頭四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所有的下屬都以一種奇妙又曖昧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四周靜默一片。

嗯,傳聞應龍懼內,百聞不如一見。

應龍氣得魂飛魄散,咬牙切齒,血直往上冒:「妖女……竟敢拿妖術暗算我,今日必讓你命絕於此!」

涼玉立於山巔,冷哼一聲,用內力將聲音遠遠傳出來:「我父紫檀殿君上,我母重華夫人,我乃天生仙胎,星盤所定之神,你一個妖物歸順,凶獸歸降,俯首帖耳,狐假虎威,有什麼資格口稱『妖女』!」

她在箭雨中左右避退,在琥珀弓上實打實地搭了骨箭,瞄準應龍一隻手臂,將箭拉到極限。司矩瞪大眼睛:「殿下,殿下,不可!」

疏風也喊道:「殿下,應龍不過是傳旨——」

箭已破空而出,眾人驚呼聲未落,已經聽見「嗡」的一聲,應龍剎那間靜成了一座塑像。

在驚愕之中,他的手臂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下微微一扯,袖管「刺啦」一聲破開。原來那可穿透仙人骨的骨箭,只是將他衣袍深深釘在石壁上。

「哼,好大膽子。」他驚魂未定地望著那仍然微微顫動的骨箭,咬緊了後槽牙,「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弓箭是誰給的。」

下屬早有人急急為他披上披風,他一抖披風,看了崑崙洞立著的數人一眼,陰沉道:「走。」

涼玉握著琥珀弓的手微微顫抖,手心已被汗水打濕。司矩用狐裘披風將她裹了個嚴實,拍了拍胸脯:「原來殿下拿捏著分寸,嚇臣一跳。」

涼玉訕然不語,任她攙回洞去,心裡默默道,哪有分寸?

她原本是打算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一箭將他釘死在山上的,若不是箭術差了些,氣急了手抖,手一抖箭偏,也不至於讓他撿了這麼大便宜。

不過既然司矩他們這麼高興……她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第一次休戰,給了涼玉幾天休息時間。臨睡前,疏風道:「我在門口布了陣,殿下安心睡吧。」

涼玉想了想,無聊地翻了個身:「天宮一向以光明磊落著稱,想來不會幹這種半夜偷襲的事,大家都睡吧。」

來串門的巍因上神盤腿坐在地上,一面喝茶一面道:「天宮倒也未必真的意在誅殺,只不過那應龍記仇,睚眥必報,這下子支援你那位小夥伴慘咯。」

應龍連聖旨都沒頒下去便狼狽班師,據說回去之後,屏退眾人,在天帝面前撒潑打滾大鬧一場。緊接著赤魄神君就給禁了足。

只不過,所謂「禁足」,不過就是派了幾個身材魁梧的天兵鎮在門口,每當赤魄想要出門的時候,便溫聲道:「請回請回。」拱手行禮的同時,以身為肉盾,微笑著把堂堂赤魄神君擋在裡面。

伸手不打笑臉人,簡直沒辦法。

只是沒想到,這位看上去總是和和氣氣的少年叉著腰,日日朝著外面罵,罵得中氣十足:「什麼東西,敢禁老子的足!被一個丫頭打得落花流水就來找老子的茬,有種你來替老子監星宿!」

就這樣罵了三日,門口的天兵被他罵得輪換了五六次,也確實因為赤魄神君身負重要神職,不能總這樣下去,故而給了幾天警告便將他放出來了。

鑒於應龍不依不饒,天帝方面派出了交際花西海龍王當說客,赴赤魄神君府上時,帶了整整一麻袋的禮物,其中不乏仙界最大東珠、上古鑄鐵劍等珍稀寶物,成功獲得一次與赤魄神君坐著心平氣和聊天的機會。

西海龍王對著少年曉之以情:「那琥珀弓和骨箭是神君給的吧?咱們眾位仙友一向相親相愛,和和氣氣,您給她這可穿神仙骨肉的骨箭,是不是太絕情了些,萬一那丫頭下手沒個輕重,傷了應龍大人性命,豈不是釀成大禍?」

少年對著白虎的耳朵吹氣,吹得錦紋痒痒,毛絨絨的耳朵抖了抖。

他自顧自和坐騎玩了半天,才漫不經心道:「龍王言重了,那丫頭沒那麼大膽子,頂多廢他一條胳膊,不會草菅人命的。」

西海龍王:「……」

他喝了一口茶,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態度越發誠懇,「不論如何,小神與應龍大人……也算是遠親……您這麼做,確實是傷了仙友之間的感情……」

赤魄神君看他一眼:「我贈涼玉弓箭,就是為了讓她免受眾人傾軋,防止你們欺負小輩用的,這樣說來,我正是在維護了仙友之間相親相愛的感情啊。」

西海龍王見他油鹽不進,終於沒了轍,將上面交代的意圖展開明說:「神君,小神提醒您一句:想司星君的神仙不算少,都在後面排隊哪。您若是一意孤行,難免觸他人逆鱗,累及自己,划不來呀。」

軟硬皆施,言帶威脅。少年聞言愣了一愣,極其無辜地眨了一下眼睛:「小神聽不懂!那琥珀弓乃是兩百年前花神嗣位禮的賀禮,神武真人親見,那時小神與涼玉交好,哪兒料到後面這麼多事。說我偏幫涼玉,真是冤枉死小神了。」

他說著還委屈地摸了摸白虎的腦袋:「錦紋你說是不是?」

錦紋聞言旁若無人地舔了舔他的手,溫柔應道,「是。」

西海龍王忍無可忍,剎羽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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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寒候鳥一聲接一聲啼鳴,雪下得又急又密,只要一日不掃雪,出入崑崙洞口的通道就會被白雪覆蓋。

司矩和司墨負責日日掃雪,擇擇躺在涼玉大腿上,愁眉苦臉地望著窗外,彷彿在說:「這樣的鬼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啊!」

這娃兒長得飛快,已經能自己翻身了。

芳齡帶回來新的情報,只是在它又一次傲慢地踏上桌子,想要一腳踢翻硯台的時候,被涼玉一把捉住了一雙小細腳:「芳齡啊,你在硯台里蘸一下不就行了,何必耍酷擺排場呢?」

小白鳥在她手裡掙扎掉了幾片羽毛之後,灰溜溜地落了地,在紙片上劃拉了五個字:「術比紫檀殿」。

這五個字落在她眼裡,還有點兒褒獎的意思:她平白教訓應龍一頓,竟然讓他有了如此深刻的認識,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再狠一點,不要拉低了爹爹的水平。

巍因上神看了一眼,卻搖頭嘆息:「不妙。」

司矩如驚弓之鳥,聞言立即急切發問:「如何不妙?」

「紫檀殿與東華君等人相同,一直是陛下一塊心病,無論是紫檀殿的能力,還是他背後的權力,都不得不令人忌憚。」

「如果說先前只是小打小鬧,並沒有打算迅速至你於死地,那麼有了這五個字,陛下很可能重新考慮這件事。那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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