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無方鎮 大結局

宅子的某一處出現了一點光,旋即是整個陣的異動,腳下的大地搖晃起來,假山上的碎石塊噗嚕嚕地往下滾落,咕咚咕咚地砸進水池裡。

慕聲的步子驟停,空冥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地望著亮起的那一處。

有人鑽進陣心了。

這個念頭剛浮現出來,迎面便碰上了聞聲而動的柳拂衣和慕瑤。

二人手中都拿著法器,頭髮被風卷得凌亂不堪,正疾步朝這邊走,驟然看見了他,也愣住了。

慕聲的臉在一瞬間褪盡血色。

他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旋身飛奔回到房間,「咣」地推開門。

帳子開著,床上已經空了。風吹動了桌上的黃紙,他走過去,桌上擺著數十張了他裝進香囊里的反寫符,歪歪扭扭地拼了個微笑臉。

少年低頭看著桌面,身子眩暈地晃了一下。

只是極快的一下,他回了神,剛奪門而出,被趕來的柳拂衣架住了。

「阿聲,阿聲……「柳拂衣一疊聲勸著,企圖把他的理智喚回來。四個人里唯獨少了妙妙,他和慕瑤猜到發生了什麼,抓他肩膀的手用了幾分力,捏住了他的肩胛骨,「你聽我說。」

慕聲的眼眸極黑,一聲不吭地抬眼看他,投過來的目光,是瘋狂前空冥的寧靜。

柳拂衣的聲音因為著急而有些顫抖:「一旦有人進去,陣心就會合攏,外面的人進不去的。」

非但進不去,一旦靠近,還會被劇烈變動的陣心能量波及,平白搭上一條性命,等同於主動找死。

他們已經失去妙妙了,不能再搭上一個慕聲。

「你放開我。「慕聲盯著虛空,「我能進去。」

柳拂衣皺起眉頭。

慕聲冰涼的目光掃到他臉上,眸中黑色濃重,彷彿有什麼已經碎裂了,語氣像是割肉的刀子,又輕又利:「凌妙妙那麼喜歡你,你忍心看她去死嗎,嗯?」

他的睫毛極輕地垂下來:「還是你想廢了這隻手?」

柳拂衣剛要開口,慕瑤出聲:「讓他去吧。」

她眼裡水光瀰漫,一眨,眼淚撲簌簌便落下來,她無聲地流著眼淚,扭頭對著柳拂衣道:「今日換做是我,你希望阿聲攔你嗎?」

柳拂衣神情一動,鬆開手,少年便如一陣風飛速地刮過了他掌心。

「阿聲!」

身後遠遠地傳來柳拂衣的聲音,彷彿不喊出來,就沒機會告訴他了似的。

「妙妙從沒喜歡過我。」

「她與我們出來的第一天,宛江船上醉酒那一次,她喊的就是你的名字。」

慕聲的步子一頓,旋即猛地朝陣心飛掠而去,黑色衣擺像旌旗般飄起來,發出獵獵響聲,在顫動的大地和空氣中,彷彿一隻雨燕,直扎陣心。

「我這人小家子氣,遇到大命題,不敢輕易回答。不過,如果我的至親或者愛人已在局中,我願意為他生,替他死。」

「我等你很久了,子期。」

嫣紅的色彩藤蔓般一點點爬上眼角,宛如虛空的手執筆作畫,為畫上人添了妖艷詭異的妝面,他臉上含了一點虛妄的笑意。

原來從一開始,就在乖乖等他了。

「警告:角色【凌虞】資料庫受損,信息即將丟失,請任務人……」

「警告:預計攻擊即將造成重大損害,請任務人做好準備……」

「嗡——」一聲尖利的嗡鳴,像是熱水壺沸騰時高亢的鳴叫,抑或刮過密封房間的狂風,旋即是地動山搖的巨響。

吵鬧的警報聲驟然暫停,凌妙妙茫然地抬起頭,頭頂上的一小團亮光像是被什麼人撕開了,一道狹長的裂口由上而下出現,湧入的強光猛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凌妙妙抬手擋了一下,眼淚都被刺了出來,滿眼昏花。

旋即,什麼東西落在她的頭髮和肩膀,她揉了揉眼角,天上天女散花似的落下許多符紙,划過她眼前,紙上血紅的字元蜿蜒,未乾涸的筆畫淌了墨,拉出長長的線,宛如流著血淚的人。

一個黑色的影子落了沿著那道裂口,迅速落了下來。

凌妙妙睜開眼睛,與來人四目相對。

認識慕聲這麼多日夜,從來沒有見過他這種臉色。

他的臉色青白,嘴唇毫無血色,渾身上下都讓冷汗浸透了,唯眼眸兩點漆黑,幽幽地望著她,看上去像是地府來的少年鬼差。

「想死是嗎?「他嘴唇輕啟,聲音很低,「正好,我也不想活了。」

凌妙妙腦中一片空白,被揚起的衣裙系帶,不住地輕碰她的臉。

晃動的氣波表面熔丹沒有停止,還在繼續。

他望著她,停了片刻,果然從嘴角溢出一絲血線。

沒有人闖進閉合陣心的先例,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已經到了邪術反噬自身的地步。

凌妙妙絕望地看著他,身子顫抖起來,先前只是抽泣,現下徹底變成了崩潰的大哭。

他無謂地順手擦了嘴角湧出的血,抬頭望了一眼陣心的小小開口。二人如同井底之蛙,只能看得到頭頂極高的一線希望,卻永不可及。

他將人一把拎過來,強硬地摟進懷裡。幾乎是同時,新一輪的攻擊隨之落下,整個陣心的的空間似乎都被拉伸變形了。

警報聲沒有再響起。

之後的攻擊,全部落在他身上。

凌妙妙被他死死壓在懷裡,動彈不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痙攣地手指抓皺了他背後的衣服,捏緊又鬆開,手心滿是冷汗,「放開,放開……」

慕聲靜默地抱著她,額角青筋浮現,隨著每一次攻擊跳動一下,他一聲不吭。

熔丹有了片刻間隙,他終於鬆開她,冰涼的手捧住了她的臉。

「妙妙……」他開口了,眼眸有些渙散,手指貼著她的耳側,一點點磨蹭著,將她的臉摩擦得發熱,整個人在不受控制地打冷戰。

他的睫毛低垂,顯得異常柔順:「我想聽……想聽你說一句……你喜歡我。」

凌妙妙哽了一下,兩隻眼睛刺痛,抓著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抽噎著。

「嗯……我喜……歡你。」

「喜歡……你。」

喜歡你。

天邊反常地泛起一層紫紅色的雲,如同波濤滾滾,從陣心倒湧上天,遮天蔽日,天色忽明忽暗。

由於陣心的異動,整個陣變得狂躁起來,急劇顫抖著,所有的飛禽走獸,地上爬蟲,均不安地亂行,失去了方向,飛鳥不住地撞在樹榦上,發出喑啞的啼鳴。

柳拂衣和慕瑤肩並肩站著,勉強抵擋著熔丹,柳拂衣的後背浸濕了一片,慕瑤額頭上也落下豆大的汗珠,臉色白得像紙。

「瑤兒。「他突然在狂風大作中回過頭,烏髮飄起,聲音被吹散到各處,宛如喟嘆,「你說人這一生,究竟為什麼活著?」

慕瑤的嘴唇動了動,遲疑道:「責任?」

年輕的捉妖人輕輕搖了搖頭,唇邊浮起一絲悲憫的笑。手上符紙猛地轉了向,直砸陣心。

與此同時,失去保護的腰腹在熔丹中重創,他驀地吐出一口血。

「拂衣……」慕瑤瞪大眼睛。

風捲起他的頭髮,他雙手散開,像是個半擁抱的動作,手上的所有符紙,像無數只飛鳥,爭先恐後地向陣心而去。

慕瑤淺淡的眸驚異地凝視著陣心的方向,驀地懂了。

她也跟著放開了手,任憑五臟六腑顛倒,將全部的力量對準泛著光芒的陣心,一時間符紙滿天,迸發出無數道光芒,猶如鋪天蓋地的箭雨,他二人便是站在城牆上射箭的將軍。

她不做衝出去的打算了。

如果不能將本該站在這裡的夥伴從陣心救出來,便是四個人一起葬身此地。

「你怕死嗎?」柳拂衣問。

慕瑤搖頭:「我不怕。」

相反,她的一生,似乎從來沒嘗試過這樣瘋狂而縱情。

「我也是。」柳拂衣笑著擦了擦唇上血跡,平靜地望向前方。

「瑤兒,活著是為了不留遺憾。」

九玄收妖塔震顫起來,塔窗內紅光迸出,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危險擺著小木塔的梳妝台,像是被小雞啄破的蛋殼,承受不住這樣的能量,綻開一道道裂痕。

怨女正靜坐在宅子中的房間里,雙手死死扣住桌子,手背上血管迸現,眼球裡布滿血絲。

陣心被慕聲強行裂過一次,不得已吞下兩個人,又被大量符紙攻擊,陣心受擾,陣中氣場驟亂,已然失控,現在即使是她這個陣主人,也無法控制它吞噬天地的慾望。

再這樣下去,她也將葬身此地。

此時此刻,九玄收妖塔也躁動起來,巨大的能量輻射四周,她坐在凳子上動彈不得,猶如發病似的,身體抽搐起來,眸子在栗色和黑色之間反覆交錯變換。

「聽聞人死以後,要過奈何橋。攜手走過去,來生還能做夫妻。」

慕聲抓著她的手,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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