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無方鎮 第107章 舊恨新仇(七)

總是在天不亮就起床練早功的柳拂衣和慕瑤,在新婚第二天雙雙起遲了。

日上三竿,柳拂衣才從房間出來,甫一出門,就撞見凌妙妙抱臂站在他面前睨著他,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

「柳大哥。「她歪了歪腦袋,雙髻上的碧色緞帶飄動起來,杏子眼含笑睨著他,沒羞沒臊地問,「新婚快不快樂?」

這丫頭……

「咳。「夜裡種種旖旎涌回腦海,他掩飾地板起臉,張望起來,「阿聲呢?你一大早杵在我們這兒做什麼。」

妙妙調侃的笑容收了收,說起正事,「柳大哥,能不能借一下你的九玄收妖塔?」

她的眼睛眨巴著,眼神中帶著點乾澀的緊張和不安。

柳拂衣一愣,下意識摸到了袖口的小木塔,奇怪道:「你借收妖塔做什麼?」

這收妖塔不像是什麼日用品,乃是法力強大的法器,別說她駕馭不了,就算對方能用,他一般也不會輕易出借。

「哦,慕聲招鬼,我房間里總是有小妖出沒,實在煩得很……我想借它鎮一鎮。」

柳拂衣忍不住笑了:「區區小妖,阿聲一出手就滅了,你讓他來。」

「不要。「凌妙妙氣鼓鼓地吐了口氣,拉著他的衣袖,焦急地擺了兩下,「跟他吵架了。柳大哥,你就借我擺一個晚上,明兒一早就還你,好不好?」

柳拂衣平生最架不住姑娘家撒嬌,見她眼底發青,估計是實在不勝煩擾才來找了他,便從袖中掏出了九玄收妖塔。

小木塔只有巴掌大小,精緻得像是桌上的擺件,不用口令操縱時,會一直保持這樣小巧無害的形態。即便是如此,擺一晚上,殺滅幾個騷擾人的小妖也足夠了。

他將收妖塔遞給了妙妙:「拿去吧。」

「謝謝柳大哥!」凌妙妙的眼睛幾乎看成了對眼,雙手小心翼翼地將收妖塔攏著,慢慢地轉身,一路小跑回了房間。

柳拂衣看著她的背影,好笑地搖了搖頭,出門買黃紙去了。

房間里,凌妙妙一個人趴在床上發獃,手背墊著下巴,半晌,才伸手撥弄了一下面前斜斜立著的九玄收妖塔,睫毛顫了顫,閉上了眼睛。

她思索了片刻,飛快地爬了起來,抓起收妖塔走到衣櫃前,「吱呀」一聲打開了雕花木櫃。

柜子里湧出一股濃郁的白梅香,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堆得很高,幾乎抵到了柜子頂上。

……兩個騷包的衣櫃,就是這麼滿。

凌妙妙無聲地笑了笑,踮著腳尖拿收妖塔比划了一下,小木塔只能橫著塞進上方那個小空間里,顯然不大穩當,塞了幾次之後,她放棄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關上了柜子門,走到了廚房。

清晨,幾縷細弱的光從廚房窗口射進來,投在灶台上,灶台旁邊是個一人高的漆黑水缸。牆角布置著簡陋的架子,擺滿了燈籠形的陶罐,再向上看,牆上釘著一隻放碗筷的梨木柜子,分了幾個格擋,凌妙妙依次打開,從左往右數第三格,果然是空空蕩蕩的,陽光照著閣子底部的一層薄薄的灰塵,泛著微微的白。

妙妙將收妖塔放進去,那個柜子像是為收妖塔量身打造,不大不小,剛好夠將其藏在其中。

妙妙關上柜子門,將準備好的鎖拿出來,鎖住了柜子。退後幾步,拿腳丈量了距離,在柜子四周數米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移開了架子,貼上了三張符紙。

伸手將符紙的邊角展平,壓在粗糙的牆上,她拍拍手,呼出一口白氣,陽光下,無數細塵在她手邊旋轉飛舞。

妙妙將架子吃力地挪了回去,上面的陶罐震顫,發出叮鈴鈴的脆響,擋住了牆上澄黃的符紙。

按照《捉妖》的劇情,主角團走到了無方鎮,便到了原主凌虞參與的最後關卡。此時,柳拂衣和慕瑤成婚,大有白頭偕老的架勢,被慕聲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凌虞失去了希望,徹底黑化了——

她再也不奢望柳拂衣能將她救出苦海,不僅是慕聲,慕瑤和柳拂衣也成了她仇恨的對象。

抱著拖所有人下水的扭曲心態,她完成了她在這本小說中的第四次作死行為——也是凌妙妙按照原主軌跡進行的最後一個任務:

用計騙走了柳拂衣的九玄捉妖塔,藏匿於廚房的柜子中,對外謊稱被妖物奪走,直接導致主角團被怨女困在陣中時,沒有絲毫招架之力。

畢竟,柳拂衣的法器在這本小說中是外掛般的存在,如果不是凌虞暗中使壞,他們也不至於被逼到絕路,到了不得不有人流血犧牲的地步。

現在,妙妙按照幾乎相同的方法將收妖塔藏匿起來,只不過做出了小小的掙扎,按照悄悄和慕瑤學到的方法,在櫥櫃周圍用三張符紙造了一個「通道」。

只要她燒掉手中對應的符紙,便能將陣中幻境和實際空間聯通起來,也就是說,真到了被困陣中的時候,她可以直接從幻境中的廚房,經過通道走到現實中的廚房,把柳拂衣的外掛法器給拿回來。

妙妙將下巴埋進絨毛領子里,長久地望著櫥櫃,最後用手試探地拽了拽鎖。

照在牆上的光束變暗,無數斑點狀的細小陰影流動在牆上,妙妙回頭一望,發現窗外不知何時地飄起了鵝毛大雪,發出輕微的簌簌聲。

距離怨女攻來,應該留有一周多的時間。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庭院里一棵枯樹,被雪壓折了枝條,每天晚上,都能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音。

厚厚的雪像一床棉被,起伏地鋪在大地上,映得天地亮得刺目。

妙妙穿著鹿皮小靴「咯吱咯吱」地跋涉在厚厚的雪裡,拿著一柄巨大的笤帚艱難地掃著雪,頭髮和睫毛上都沾染了白色雪點。

慕聲掀開厚重的帘子一出門,就看到這幅艱難的畫面,踩著腳踝高的雪,幾步跨過去,奪過了她手上的笤帚:「給我。」

妙妙抬起頭,睫毛上的雪化開,沾染得她的眉眼都濕漉漉的,小臉熱得發紅,把一雙厚厚的手套脫下來,塞進他懷裡:「給你戴著。」

慕聲下意識地往單手往懷裡揣,垂下長長的睫毛:「不冷。」

她張牙舞爪地伸出手,冰涼的十指猝不及防地伸進他頸窩裡,脆生生地喊:「不冷,還不冷?」

少年也不躲,任她鬧著,伸手一攬,直接將她拖進了懷裡,抓住她的手腕,塞進自己溫暖的胸口,漆黑的眼眸濕漉漉地注視著她,睫毛動了動,似乎含著一點驚嘆:「你的臉好紅。」

「嗯……熱的。」妙妙抿唇,仰起臉,笑得傻乎乎,眼睛都彎了起來。

離得這麼近,幾乎看得到她臉上蒸騰出的熱氣。

慕聲左看右看,忍不住壓著她,在她頰上啃了幾下,才放她離開。

院中的雪被笤帚簇擁著堆在了一起,堆成了幾個山包,露出地上幾個閃亮亮的光點。

這是凌妙妙第二次見識七殺陣了,只是當時在涇陽坡李府走廊的那個小圈子,跟眼前這個不可同日而語。

為了收服怨女,幾人布陣三天才畫了這個大圈,幾乎將整個宅子圍在了裡面。現在清掃掉地面上的積雪,露出的也不過零星一角。

妙妙強迫慕聲戴上了熊掌一般的毛線手套,自己雙手攏在袖中,哆哆嗦嗦地看著少年認認真真掃院子,看到堆起來的幾座小小的白色山包,眼珠子一轉,雙手比了個喇叭:「子期呀。」

慕聲停下來,直起身子望她,漆黑的眸在冰天雪地中顯得格外純粹。

他一回頭,就望見女孩的眼睛亮亮的,笑得很興奮:「別掃了,我們玩兒吧。」

他頓了頓:「玩什麼?」

妙妙已經彎下腰,抓了兩把雪,在手裡壓成厚厚的團。

慕聲抿唇,望著她的動作,身子繃緊,進入了備戰狀態。

凌妙妙攏了三把雪,回頭一望,見他僵硬地站著,招招手道:「你過來呀。」

慕聲望著她的手,她已經把雪團得像人頭那麼大了。

妙妙……

他的手有些緊張地握成拳,估量了一下雪團襲來的感覺,確認自己承受得了,無聲地吐一口氣,然後乖乖閉上了雙眼。

「你閉眼睛幹嘛?」聲音突然逼近,他迷茫地睜開眼,低頭一望,妙妙懷裡抱著那個人頭大的雪團,仰頭奇怪地看著他,另一隻手還抓著他的衣襟,興沖沖地把他往一邊拉:

「來呀,我們堆雪人。」

慕聲:「……」

「堆……雪人?「他看著女孩把那一大團雪球墩在雪堆上面,它很快滾落下來,她頓了頓,再次墩了上去,嘴裡喃喃:「頭怎麼又掉了……」

「是啊。「妙妙說著,再次用力將雪球墩在雪堆上面,幾乎把雪堆砸出個坑來,「你小時候,不是都沒人陪你堆雪人嗎?」

「往後,都給你補上。」她蹲在地上,回過頭睨他,黑白分明的杏子眼中,帶著小小的得意之色。

少年的睫毛輕輕一動,還未及他開口,凌妙妙驟然一拍腿,恍然大悟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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