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涇陽坡 第84章 蜜柚(六)

「妙妙,拿出來。」

「……什麼?」她的眸光閃動。

他耐心地看著她:「柳拂衣給的東西。」

凌妙妙驟然抬眼,眼中冒火:「你不是說我看錯了嗎?」

他翹起唇角,白玉般的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

這樣的環境和距離,無端有濃重的劣勢感,她頓了頓,慫了:「不是給你的。」

「……「他抬起她的臉,複雜地凝視她的雙眸,半晌,聲音很輕,不知是在對她說,還是自語:「不聽話。」

他俯身下來,嘴唇輕輕碰到她的臉頰:「都已經這樣了,還不聽話嗎?」

她避開,飛速道:「想必也不是給我的,既然不是給我們的,誰都不要拆。」

「我們「二字一出,少年一頓,神色稍霽,目光落在她臉上,語氣緩和:「放在你手裡不太好。」

「還是拿出來給我吧。」

凌妙妙搖頭瞪著他,視死如歸。

慕聲沉默半晌,垂眸望著她,虛點兩下她的胸口,漆黑眼底似含有冷冽的笑意:「你以為放在這裡,我就不敢嗎?」

話音剛落,他欺進一步,驟然吻上她的唇,輾轉反側,左手將她雙手制在背後,旋即趁她不備,右手將她襖子的系帶抽開,鑽了進去。

「嗯……」她劇烈掙紮起來。

他稍微離開,聲音微啞,似乎在忍耐的邊緣警告:「不想讓我碰到,就別亂動。」

凌妙妙審時度勢地不動了,他吻完,那張薄薄的紙箋也捏在了他手裡。

他不著急展開,而是先幫她把襖子系好,毛毛領子抽了出來,拍平,襯著她通紅的小臉,若不是她滿眼慍怒地瞪著他,他還想再順勢摸摸她的臉。

這一下得逞,消去了他大半怒火,眼中的愉悅蓋都蓋不住。

他神情輕鬆地展開信箋看,上面橫七豎八的墨跡下面,有一行潦草的字:「瑤兒:已得脫身之法,十日後無方鎮『花折』酒樓匯合。照顧好自己。」

他翹起的睫毛微顫,面上譏誚:「還算有點能耐。」

「你別把它扔了。」凌妙湊過來看,他手一抽,輕巧地避過了她,沒讓她看見一個字,將信箋揣進了自己懷裡。

「我為什麼要把它扔了?「慕聲望著她的雙眼,刻意道,「柳公子說了,回來便要和阿姐成婚。」

「……」

酒肆燈光亮著,一樓大廳仍有滿滿的人,小二穿梭其中,正在往外提水,看見了他們,特意過來打了招呼。

「對了,凌姑娘,「他眉眼彎彎,「那本書看完了么?」

凌妙妙怔了片刻:「書……」

慕聲半擋在她面前,少年的面容鮮活,而笑容疏離:「我們先上去了。」

「噢……」小二撓撓頭,疑惑地看著那女孩被他緊緊牽著上樓。

凌妙妙回了房間,徑自翻箱倒櫃,最終在桌子下面撿起了那本沒看完的小說,「呼」地吹了一下上面的灰,轉身便要下樓。

「你去哪?」他擋在她面前。

凌妙妙仰頭:「還書。」

「我幫你還。」

「……」凌妙妙看他半晌,似乎是忍了又忍,將書扔給他,扭身掀起帳子,氣鼓鼓地躺到了床上。

少年捏著書下樓,老舊木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他走著,忽然想到什麼,慢慢拿起書,翻到最後一頁,一目十行地掃了一眼結局。

凌妙妙清醒的時候講過,故事是公子愛上他的先生,不擇手段,強取豪奪,逼得先生兩度自殺,後來,二人竟還強行在一起了。

昏黃的燈搖曳亮在他頭頂,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他微微抿著唇。

書的最後一回,先生不堪忍受他的佔有慾,第三次自殺,想嚇唬一下公子,沒想到真的死了。公子遭遇重創,吐血而盡,死前絕望地笑道:「強扭的瓜終究不甜。」

少年「啪」地合上書,潤澤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慌亂的慍怒。他捏緊手指,忍著自己想炸火花點了的衝動。

好在她沒看完。

「慕公子來還書?」小二一天到晚都笑吟吟的,抬起汗巾擦擦臉,接過了書,放在了一樓的木架子上,接著走回來擦桌子。

慕聲立在一旁,聲音很低:「你那位相好,最近有傳來宮裡的消息么?」

「宮裡……您是想問柳駙馬?」

「嗯。」

「我聽說,柳駙馬日日悉心照料,帝姬的瘋病已大好了。」

他點點頭,不做他語。

小二擦過了桌子,又好奇地問:「慕公子的婚事籌備的如何了?」

「快了。」

他愣了一下,竟然沒太明白「快了「指的是什麼意思,另起話頭:「對了,慕公子,我聽聞捉妖世家都傲得很,不與普通人家聯姻,那凌姑娘想必很討人喜歡吧。」

他先前與凌妙妙打過兩回交道,嘴甜又沒架子,是個蠻可愛的女孩,不過若要想讓捉妖世家公子著了迷一樣上趕著娶,一切手續全部加急,倒是引人好奇。

「她……「少年睫毛低垂,想了半晌,只吐出兩個字,「很好。」

「是我高攀。」

凌妙妙懷著一肚子氣躺在床上等,左等右等不見人來,桌上燭火搖搖晃晃,瀰漫出細細的煙霧,在眼裡漸漸模糊,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慕聲回來的時候,發現帳子里的人連被子都沒蓋,和衣側躺在床上,手放在枕邊,睡得很沉。

他伸出手,將她頭上尖利的三隻蝴蝶髮釵卸下來擱在桌上,拉開被子給她蓋上。

不知為什麼,書里的那句「強扭的瓜不甜」始終橫亘在心裡不去,擾得他心煩意亂。他決定今晚暫時放過她,不擾她了。

「呼「地吹熄了燭火,屋裡陷入黑暗,撲光而來的一隻飛蛾,驟然間迷失方向,「砰」地撞在窗戶上,隨即發出一陣「啪啦啦」的扇翅聲。

「慕聲……「她哼唧出聲。他一怔,借著冷清的月光俯下身去看,她的眼睛還緊緊閉著,眉頭已經蹙起來,含糊不清地咕噥道,「唉,你好煩。」

「……」

吹了蠟燭,也不知怎的惹到了她。

他的指腹反覆摩挲她綿軟的臉,聲音壓得很低:「叫我什麼?」

她不吭聲,手腕搭在額頭上,似乎睡得迷迷糊糊,懶怠睜眼。

他又用了幾分力,懲罰地捏了捏:「嗯?」

凌妙妙終於睜眼看他,黑色瞳仁在月色下極亮,滿眼都是嫌棄:「煩人精。」

「……」今晚是不能好好睡了。

將她從床上撈起來,吻在她額頭,旋即抱著她輕聲道:「叫子期。」

「……」

他抱得更緊,耐心地重複:「叫子期。」

凌妙妙驟然氣笑了,瞪著他:「叫你爸爸好不好?」

他沉默了兩三秒,低眉吻她的臉:「你想也可以。」

凌妙妙將他推開,氣急敗壞:「去你的吧。」

翌日清晨,凌祿山的回信和嫁妝跋山涉水送到長安,隨之而來的還有三個人——灰衣服的阿意和凌虞表叔表嬸,據說是代表女方家來商談婚事的。

這頓飯吃得很尷尬,因為凌妙妙對眼前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毫無印象,只得挨著唯一熟悉的阿意,不住地低聲詢問:「他們做什麼官的?」

「家裡幾個孩子?」

「孩子多大了?」

阿意看家護院是把好手,在這種情形下卻頻頻抹汗,坐立不安,結結巴巴道:「小姐,我不知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

「我就是、就是個帶路的……」

凌妙妙恨鐵不成鋼地暗嘆一聲。

凌祿山官居要職,脫不開身,又沒什麼兄弟姐妹,只得從亡妻那邊點將,點了兩個自告奮勇幫忙的,專程跑來考核准女婿。

說是考核,卻沒半點考核的自覺,坐在飯桌上喜笑顏開,要多客氣有多客氣。

慕瑤處事一直穩妥,慕聲更是進退得宜,三言兩語間,已經把她那位便宜表叔哄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這個世界,捉妖世家似乎地位超群,即使慕家只剩個空殼,徒有聲名在外,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跟她一方官宦家庭不相上下,似乎嫁過去,反倒是她撿了便宜似的。

慕瑤如實道:「家父家母已逝,妙妙嫁過來,沒有長輩照拂,還請多擔待。」

表嬸笑得燦爛如菊:「哎呀,沒有公婆需要侍奉那最好了……」

讓表叔踩了一腳,急忙改了口:「哦,對不住,對不住,我的意思是,妙妙在家嬌養慣了,只怕侍奉不好公婆,呵呵呵……」

凌妙妙也跟著尷尬地笑了幾聲。

慕瑤頓了頓,又謹慎道:「捉妖人常年在外漂泊,居無定所……」

表嬸又稱讚道:「妙妙性子野,年齡又小,讓她在外面多逛幾年,就當玩了,我們這種大門不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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