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流年(二)

y的臉色有些發紅——這誰能想得到?

沈麗華站起身來:「餓了嗎?我去給你們做點吃的,想吃什麼?」

殷切的目光滑過y的臉,男孩吐了口氣,別過頭去:「蛋炒飯。」

蘇傾說:「草莓牛奶。」

「好的,孩子們。」沈麗華別了別頭髮,笑著走進廚房。

這是個非常晴朗的天,餐桌上的斜紋桌布被映照得紅艷艷的,蘇傾終於喝到了淡粉色的草莓牛奶,杯子邊緣還聚集著未散的泡沫,

原來這就是溫熱的、帶著果香的甜,她一口氣喝光,舔了一下嘴唇。

安德烈斯先生遞了紙巾過來,他撐在桌上看這一對孩子,一點淡淡的眼角紋下,他冰綠的眼睛裡蘊著幾星笑意。

「謝謝。」蘇傾看了看他。

安德烈斯對她玩笑地笑了一下,那神態竟同長大後的y有七八分像:「唯少女和美酒可治癒一切。」

這是《赫爾曼和多羅泰》裡面的台詞,y就從沒見過父親對他露出過這種輕佻的笑容。

「爸爸。」他將勺子往蛋炒飯里一插,腮幫子嚼得鼓鼓的,「你旁邊的這位是我的太太。」

「哦。」安德烈斯好整以暇地靠在沙發背上,在y的極度憤怒中放鬆地摸了一把他的頭髮,悶笑出聲,「首先你們得長大。」

沈麗華將為蘇傾在二樓布置了房間,緊挨著y的小屋。房間里掛著繪製風信子的薄窗帘,過堂風拂動窗帘,帶著松木地板上濕漉漉的水汽往人鼻子里鑽,沈麗華將新的被褥從烘乾機抱出來放在床上,回頭看見蘇傾的背影。

她赤腳站在窗邊,拉著窗帘眺望青色的遠山和金黃的蘆葦棧道,風將她白色的裙擺吹起來,小腿和脖頸都纖細,捲曲的碎發下,白皙的頸後有一塊小小的紅色胎記,好像情人點上的一筆硃砂。

隨即她退了兩步,轉過身來,那玉刻般的樣貌沒在燦爛的逆光中。她輕快地跑來,抓住被子的兩角,幫沈麗華一起換被套。

她的動作嫻熟利落,手臂蘊著高於柔軟女孩的力量,沈麗華見她踩在地板上的一對雪白的腳,真像是個林中精靈。

「那混小子是不是經常讓你做家務?」

「沒有。」蘇傾搖頭,遲疑了一下,黑亮的眼看過來,「只是最開始的時候,他還小……我照顧了他幾年。」

沈麗華低下頭默了一會兒,眼眶有些發紅:「我和y的父親忙於工作,對他疏於照顧。」

「他的性子很孤僻,不大擅長與人相處,我總是在各種角落裡找到他,地下室的架子背後,衣櫃里,床底下……」她說著,「嗤」地笑出了聲,「但他很聰明,能通關各種遊戲,所以,我曾經很擔心他誤入歧途。」

蘇傾說:「他是聯合大學專業第一名畢業,後來又進了聯合政府。」

「第一名?」沈麗華顯得有些訝異。

「第一名。」

「聯合政府?」

「對。」

死的時候,身上也披了星旗在花棺上下葬,旁邊擺著那枚金光閃耀的金屬銘牌,一家門楣光耀。

沈麗華笑了:「你一直陪在他身邊。」

「一直陪著。」

蘇傾把他從角落裡抱出來,他在睡夢中,手一直抓著她的衣角不放。其實他是害怕獨處的,連他父母都不知道。

沈麗華不過問她的真實身份,單手鋪平了床單,由衷道:「謝謝你成為他的太太。」

門被「篤篤」敲響了,兩人一併回過頭去,拄著單拐的男孩背靠在門框上,揚起下巴,漫不經心地比劃自己的身高:「吃晚飯了。」

沈麗華笑一聲,走在前面篤篤下樓去了。

蘇傾慢慢地走到門邊,四目相對,y在她伸手來扶之前,先一步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去,一瘸一拐地走向室內電梯,嗤笑道:「三年都等了,在乎這幾年嗎。」

他背後的t恤已經被汗水浸濕。蘇傾迅速趿上鞋子,在電梯閉合之前掰開門,啪嗒啪嗒地擠了進去。

電梯門緩緩閉合,y錯愕回過頭,她帶著衝進來的光影整了整小辮子,別過頭笑了。

沈氏夫婦在餐桌上商議了關於未來入學的事情。

「因為y的戶口和id已經被消除了……」

「需要走領養程序。」安德烈斯說,「總要讓兩個孩子有法律上的身份。」

沈麗華笑著頷首:「為了減免以後的麻煩,我們會替你們偽造孤兒身份,和舊友史密斯夫人一家同時辦理領養手續,他們再委託我們撫養其中的一個,這樣你們兩個以後可以一直住在家裡。」

「這麼麻煩。」y垂著眼,用力叉著盤子里切好的水果。

沈麗華說:「你也不想以後辦理結婚手續的時候遇到法律上的麻煩吧。」

y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果然不再作聲了。

沈麗華趴在桌上看他,饒有興趣地接著道:「我們決定領養傾傾,讓史密斯太太領養你。」

y:「……」

安德烈斯攬住了妻子的肩,對y道:「你媽媽一直想要一個女孩。」

蘇傾有些惴惴地回頭看y。

男孩悶聲不吭,綳著嘴角用力戳刺著菠蘿丁,戳了一會兒,竟然忍不住笑了。

夜幕降臨時,蘇傾躺在新的房間里,溫柔的夜色傾落下來。

這個房間,原本是堆滿了廢舊家電的儲藏室,不過在這個世界裡,變成了她的房間。床對面還擺著一張屬於女孩的梳妝台。

她聽到門鎖響動,窗帘被風吹起來,隨後是被壓抑的篤篤的輕響。

蘇傾睜開眼睛。

y坐在她床邊,把單拐橫在腿上,正扭過來側著臉深深地看她。

月光照著他的側臉,在他眼睛裡投出小小的光暈,他的睫毛慢慢垂下去,歪起嘴角:「你小時候,長得還挺可愛的。」

他伸出手拽了拽她的辮子,隨後他俯下身來,吻了她的嘴唇,呼吸間滿是薄荷牙膏的味道。

「上來睡嗎?」蘇傾拉著被子看他,棉質睡衣的衣領褶皺柔和,稚氣的一張臉還沒長開,眼睛顯得越發大而精緻,睫毛長長卷卷。

「算了。」他悶悶地退下來,差點在落地時摔一跤,嚇得蘇傾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他將拐橫在肘間,輕盈地單腿蹦了回去,哐當一聲關住了門,「晚安。」

蘇傾第一次學騎自行車是在八月底,水杉銀杏一片紅,她學得很快,在院子里繞著s形輕盈地地繞了兩圈,裙擺高高揚起,像一隻燕子。

車鈴叮鈴鈴地響了幾聲,「嘩」地停在了面前,y退了一步,急忙給自行讓開道,嘴裡叼著的三明治掉在了手裡。

蘇傾熱得滿臉緋紅,眼睛亮晶晶的:「嘿y,y,我載你去上學吧。」

「不行……」他馬上露出了抵觸的眼神,「這我的車,從我車上下來。」

蘇傾又「嘩」地一聲飛走了,笑著繞著他兜了兩個圈子:「我騎得很穩呢,我載你吧。」

半個小時後,y氣鼓鼓地坐在女孩的后座上,風把她的裙擺揚起來蓋在他臉上。

「……」他將它捋下來壓在手心裡,單手摟住了她的腰。

蘇傾的車子一歪,險些摔倒。

「唔。」她拐著s形彎,赧然笑著哆哆嗦嗦地騎遠了,「有點兒癢。」

秋高氣爽,被雨水洗過的柏油馬路,白色斑馬線鮮艷得宛如一副油畫,自行車滑入車流中,隨人流一起駛向了學校。

月末時,y在別墅二層洗手間門口看到了蘇傾,其時正是深夜裡,她站在橘色燈下,頭髮散著發獃,茫然無措的模樣。

他走過去,「啪」打開了走廊燈,明亮的照得她臉色蒼白,他看到了她手指尖上的蹭到的鮮血,「倏」地將她的手臂拉起來,「這怎麼了?」

她獃獃地看向他,眼底亮晶晶地含著淚,竟是十足欣喜的模樣,「我……來例假了。」

「……」y的耳朵尖泛出一層紅,放下了她的手,默了一會兒,抓了抓短髮,抽了一疊紙巾塞進她手中,「疼嗎?」

蘇傾搖了搖頭。

這種感覺——她感覺小腹墜脹,感覺細胞正在剝離身體,感覺自己像長滿青苔的屋檐和水缸,她從堅硬幹燥的金屬變成由內而外柔軟的動物。

隨後一個熱乎乎的東西貼住了她的小腹,y的手按著小暖水袋,將她拽到房間里,順手杴動遙控器,「過來坐著。」

她仰頭,屋頂的圓形天窗正在慢慢閉合,最後一點星空消失不見,屋裡的暖氣烘烘作響,他在她膝蓋上搭了一條毯子,毯子上畫著一隻滑稽的綿羊。她覺得很舒服,將腳伸進軟綿綿的毯子里,靠著抱枕打了個哈欠。

隨後她是被y叫醒的,他把她從床上揪起來,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甜水湊到她唇邊:「喝了。」

她讓他拽起來時還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瞧著他,可見是沒什麼不舒服,y的心放下大半。

檯燈開著,時針指向凌晨三點,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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