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小重山(二十二)

y「啪」地關上車門。搖搖晃晃的鬆軟樹叢里鑽出一個影子,飛奔而來,「砰」地將他抱了個滿懷。

y後退了幾步,半晌懶怠動彈,笑著摸了兩把她的頭髮,抱起來貼著她的臉嗅了嗅,濃郁的植物的濕漉漉的香氣:「什麼味道。」

「我在剪樹枝。」蘇傾晃晃腦袋,兩根辮子甩來甩去,幾片細小的白色花瓣從她頭上飄落下來,笑得明眸皓齒,「風信子開了,還有櫻桃花。」

y在進門之前隨她去看院子里的花,凋敝得只剩藤蔓的院落,現在鬱鬱蔥蔥一片,一叢一叢的花朵低垂到了地面,一隻蝴蝶蹁躚飛去。

她是一切領域的全才,最好的園藝師,最好的生活家。

蘇傾拿起噴霧器快速地「噗噗」噴了幾下,保持葉片的濕潤,早春燦爛的陽光下,水霧間甚至折射出一道淺淺的彩虹。她回頭時,發現y抓著小葉黃楊的枝葉,正用剪刀咔嚓咔嚓地利落地剪著。

她立在y的身旁,對這種剪法很不贊同,「這個形狀不太利於它的生長。」

y繼續剪著,枝葉從他手中落下來,慢慢地,兩隻豎起的耳朵露了出來。

「像什麼?」他回頭問。

「小兔子。」蘇傾目不轉睛地看著。

y擱下剪刀,又退後兩步,歪頭看了看它:「像你。」

轉身往屋裡走時,他背朝著她勾起嘴角來。

蘇傾追著他進門,y端起桌上冰鎮的檸檬汁一飲而盡,把卡在被子邊緣的半片檸檬也啃了,酸得輕輕吸了口氣。

「這個才從冰箱里拿出來。」蘇傾用雙手捧住冰涼的玻璃杯壁,看向一旁倒好的溫水。

y故意掰過她的臉,用冰涼的唇親親她,那股帶著清香的檸檬的酸澀蔓延而來,澀得她汗毛倒豎,一個激靈,要說什麼便全給忘了。

y上樓去放文件。她則在樓下吁著氣走來走去:「我下回一定做柑橘汁。」

y一面系扣子一面下樓,立在樓梯上時他停了一下,像是在側耳凝聽什麼:「你走路怎麼有響聲?」

「我在客廳……被清潔機器人絆了一下。」蘇傾說著,心虛地揉了揉胯骨,又是一陣吱扭的響聲。

y冷眼回頭,正在努力擦地的清潔機器人「咔」地立了起來,無措地僵在空中。

他單手拎起了扁圓型的清潔機器人,機器人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蘇傾忙攔住他的手:「不關它的事……」

y置若罔聞,揚起手掌照著清潔機器人的尾端「啪啪啪」地打了三下,機器人的小刷子和抹布端「吱」地伸出來,在空中擺來擺去,不再掙扎了。

「好了,幫你出氣了。」y說著放下它,蘇傾的耳根驀然被他印下一個吻,她的臉上冒了熱氣,半晌沒說出話來,慌張地捂住被親的地方偏過頭去。

窗邊的亮光透過窗帘灑在窗檯,像是落了無數玉蘭花瓣。

「我看看摔成什麼樣。」他把她攤平抱在膝上,掉了個個兒,蘇傾想掙扎著翻過來,他將她的腦袋按回去,「別動。」

一隻手已經順著脊背一寸寸摸上去,觸感細膩光滑,像上好的緞子。驟然摸到那個冰涼粗糙的的金屬食槽時,他的心裡酸澀了一下,繞開它接著向上。

「裂了?」他嚇了一跳,又按了一下脊柱骨上平衡器的的位置,隨著他的按壓,平衡器沿著中央的裂縫向兩邊撇去。

蘇傾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反胃的感覺席捲而來,她將額頭抵在臂彎里,他問「是不是這次摔的」的時候也沒能張嘴回答。

她感覺自己被y抱到了沙發上,他身上的氣息深沉而甘冽,她迷迷糊糊中抓住了他的手臂,西裝冰涼的袖扣貼在她的臉上。

她感覺他的手指撩開她貼在頰邊的額發,摸了摸她的臉,半晌才道:「走不穩你怎麼不說?」

她恍惚中笑了笑,他生氣地說:「還笑。」

晚飯之前她醒過來,這是她近期休眠得最好、最沉的一次,好像病人去除了沉痾。她精神煥發地跳下沙發,赤著腳在客廳里輕盈地跑了個圈,抱起地上的清潔機器人親了一下,隨後向廚房跑去。

y兩條腿前後交錯立著,倚在櫥櫃邊抽煙,正看著池子里的兩條鯽魚。

水面上方落花似地飄下一些麵包屑,鯽魚一張一合的嘴浮出水面,將它們叼走了。

蘇傾站著池子旁邊專註地掰著麵包屑,套著一件稍大的襯衣,夕陽落在她垂下的濃密捲曲的長睫上,呈現出發褐的顏色。

「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身上的硬體是最精密、最尖端的,恐怕是諾爾教授一生心血,他暫時找不到替換的元件,只得將裂掉的每一個介面用u膠硬黏起來。

為了讓膠快點干,他蹲在地上用吹風機吹了半小時,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

「特別棒。」蘇傾沖他笑著,將藍色溫度計塞進襯衣里去,她挽起衣袖,伸臂攪了攪水面,打算捉一隻擱到案板上去。

不過當它們驚惶地在她掌心掙扎的時候,她又鬆開手掌,換了一池乾淨的水,趴在池子邊看它們游來游去:「今天先不吃魚?」

「好。」y輕柔地滅了煙,「吃什麼都可以。」

晚飯時她竟然開了一瓶紅酒,澄清的紅色液體倒進高腳杯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從圍裙里鑽出來,同他碰杯,歡喜地咕咚咕咚地將酒喝了下去。

然後她從廚房裡端出一隻鬆軟軟的奶油蛋糕來,扶正了上面歪倒的蠟燭,掏出打火機「咔」地點亮:「祝賀你的第二個項目圓滿結束。」

y莫名其妙地讓她分了一塊蛋糕,本來沒什麼感覺的心裡,忽而也雀躍起來,好似自己做成了什麼豐功偉績一樣。

「會有試玩嗎?」

「上市前應該會免費送給我們一套。」他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新出的四個世界都是古中國做背景,應該會很有意思。」

「好的。」蘇傾點著頭,眼睛像只小雀兒,含著笑,亮亮的。

他抱著她坐在床邊,單手卸皮帶扣,皮帶扣里有個相當惡劣的改裝,按動的時候會激活她的感知系統。他的動作慢了點,蘇傾忍不住自己上來掰這枚金屬扣。

他故意壓住她的手笑:「這麼著急?」

蘇的臉紅到脖子根,「倏」地抽回手去,撲在床上猛地拿枕頭蓋住了腦袋。y追過去將枕頭奪過來,把她拽回懷裡。

他懷疑小機器人醉了。這一次比平時都強烈,她臉色泛紅,不住地抖著。y覺得如果他自己也有平衡器的話,那玩意肯定已經碎成了八瓣,因為他現在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偏偏僅剩的那一絲理智繃住了他所有的本能,他記得她的平衡器是他親手粘好的,粘電線的時候緊張得出了一後背汗,再碎一次他可要崩潰。

「你真的……」他顫抖著手別了別著她的髮絲,抱怨道,「你快把我弄瘋了。」

蘇傾瀲灧的眼睛柔和地望著他,摸摸他的臉,順著他的脊線下山,好像顫巍巍地想要幫他。最後他握著她的手亂七八糟地結束了兵荒馬亂的一切。

屋頂上的圓形天窗露出一輪滿月,蘇傾仰頭看著月亮,小小的月亮凝成一個亮點。

蘇傾靜靜地專註地看著月亮:「我們真會在一起嗎?」

「我們不就正在一起?」y頓了頓,怕她不能真正明白「在一起」的含義,握緊了她的手臂,「我們會結婚。」

等到他做好了合適的偽造身份,就可以向政府登記,只要五年內再出一份不育的檢驗報告,深居簡出,不會再有別的麻煩。

酒精使他的話變得多了起來,眸光亦變得很亮,「我爸爸……姓安德烈斯。」

「那你就是安德烈斯太太。或者沈太太,我媽媽姓沈。」

「安德烈斯太太。」她重複了一遍。

「嗯。」

「沈太太。」

「嗯。」

蘇傾笑得兩頰暈紅:「我都好喜歡。」

「喜歡戒指嗎?還是項鏈。」他捏了捏她的無名指細小的骨節,細圈的鑽石戒指會很漂亮。

「做家務會不方便,萬一掉進下水口去。」蘇傾想,那她得坐在地板上哭出來。

「想要寵物嗎?」

「你想要嗎?」蘇傾扭過頭看他。

y摸了一把她柔軟的長髮,竟然自顧自笑了:「要我說實話嗎?有毛的傢伙除了你,我都不太喜歡。」

其實這是因為很小的時候被一隻長毛大狗撲倒過,哭了足足一個小時才被母親抱起來,不過這種丟人的事情他才不會說出來。

「那麼就不要了。」蘇傾閉上眼睛笑著。天上圓月正滿。

「現實夢境」驗收報告會議定在初春時節,這場會議的級別堪比大型酒會,出席的人很多,來來往往匆忙準備著。

「爸爸不是說好了要來嗎?」角落裡,黑色長尾禮服裙的薇安打著電話,語氣中難掩失落,「……好吧,好的,我知道了。」

管家輕手輕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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