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重山(十三)

他親吻了她的臉,在她側過臉來時吻到了唇。

她的嘴唇首次被這樣溫柔地、渴求地觸碰,所有的驚惶似乎被這樣的愛撫順平了,她的脊背慢慢放鬆地貼緊了沙發,眯起了眼睛。

而y似乎並不想要她這樣安適,他跪得更深,壓得更緊,這個吻漸漸趨於掠奪,他迷離的眼睛裡浮現了平日不顯的濃烈的獨佔欲。

他無師自通地舔舐著她的唇,彷彿她是塊蜜糖,這具柔軟的身體就陷在他懷裡,使得他的心跳得近乎失控,控制不住地步步進攻。

蘇傾似乎被這樣的情境蠱惑了,她是不用呼吸的,但她此刻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憋得面紅耳赤。

一種眩暈的迷亂的感覺使她揪緊了他胸口的襯衣,y的雙手則沿著她的細弱的腰肢勾勒,撫按住脆弱的脊柱骨反覆摩挲,似乎無論如何都不足以撫平他燃起的近乎飢餓的慾望。

蘇傾的資料庫早已完備,她明白人類做一切事情的程序,就像明白人類吃飯和睡覺的原理,只是腦袋還是一團漿糊:她沒有想過y會這樣親吻她,就像電影里的男人對女人那樣。

但她全然信任著他,即使被他這樣對待,她並不覺得被侵犯,一種奇異的、平靜的柔情盈滿了她的心房。

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會容納他,絕不離棄他,就像當年她背著y淌著泥水走回家一樣。

因此當他的雙膝頂開她的雙腿時,她也儘力向他打開,她感受到他一觸即發的入侵的意圖。

下一刻,y炙熱的掌心緊貼住她的脖頸,那片刻,她有一種疑似漏電的感覺,覺得所有的力氣沿著他的手掌流走了。

蘇傾慌亂地伸出一隻手臂,軟綿綿地說:「我好像沒電了……」

y怔了片刻,將她的手用力圈回懷裡,隨後緊緊抱著她,停止了一切荒唐的進攻。

少年將頭埋在她頸窩裡,他潮濕的頭髮沾濕了女孩的面頰,蘇傾抱著他,將下巴輕輕擱在他的頭頂,這是一個看上去極其曖昧的姿態,卻有著十分相依為命意味。

他的睫毛顫著,喘息長而沉,磨鈍刀般的艱難的剋制。

「你有電。」

好半天,他才靜靜地回答,把她掀起的裙子放下來,目光慢慢地划過她的臉,垂下睫慢慢地說,「再等等吧。」

隨後他將默默看他的蘇傾打橫抱起來,乘室內電梯到二樓的時候,小機器人掙扎想從他懷裡跳下來:「你說不許我進你的房間。」

「我什麼時候說過。」y皺著眉頭,按住她的腰,沒什麼底氣地小聲反駁。

蘇傾說:「我來的第一天,你說所有的房間隨便我睡,除了你的房間。」

「我沒說過。」他將她塞進鬆軟的被子里,胡亂蓋好,好像是用被子小心地掩藏了一箱寶貝。他背對著她脫掉了上衣,蘇傾將眼前的被子用手扒拉下來,露出一張臉,恰跟轉過來的y四目相對。

他停頓了一下,耳尖迅速飛上一層薄紅,按壓電子錶屏幕,屋裡所有的燈瞬間黑了。

只剩一點淺淡的藍色還在流轉著,是添加了熒光劑的溫度計圓環。

片刻後,燈又恢複原樣亮起。

少年低頭掃著她:「好看嗎?」

裸露的脊背染著一層沁涼,不知是冷還是緊張。他想,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晚不如早。

蘇傾毫不避諱,目光流轉,挺高興地說:「好看。」

「……」她從來都有一說一的。

燈具系統被再度一鍵熄滅。他把被子抻了抻,拉過個小角蓋在肚子上。夜晚靜得能聽得見百蟲窸窣。

蘇傾的眼睛在黑夜裡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上碩大的正圓形天窗蓋,隱隱被月光描了個輪廓。她在床頭念過半夜的睡前故事,不過沒在這裡過過夜。

身旁的y距離她有兩人遠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但她卻能感覺到這個房間里鋪天蓋地的,屬於他的氣息,跟實驗室和她棲身的小儲藏間都不同。

她翻了個身趴著,手肘撐在床上,依靠強大的夜視功能注視他的臉,輕輕地問:「你睡不著?」

y默了片刻,依舊閉著眼睛:「你不想讓我走?」

蘇傾眨了眨眼睛:「你的問題和我的問題沒有邏輯關係。」

「想,還是不想?」他置若罔聞地繼續。

「不想。」

她的眼睛微微睜大,自己也被這完全沒有經過核驗就拋出去的答案嚇了一跳。

黑暗裡一片靜默。

可是她看見他在靜默中閉著眼睛,若有若無地笑了。

那笑容變得明顯起來之前,他拉過被子翻了個身,教她看不到了。

「那就是你了。」他背對著她說,「明天早上天氣預報溫柔些。」

蘇傾花了一晚上思考「那就是你了」的意義。y同她在一起的時候說中文,中文這樣博大精深,無頭無尾的,前言不搭後語的拼接,那最磅礴的部分總是被含蓄地略省,留在聽者胸膛里隨便拼湊,想拼成什麼都可以。

早上起來,她忘記了天氣預報,因為她還沒有明白其中的轉變,直到y睡眼惺忪地從床上坐起來之後,捧著她的臉頰自然而寵愛地親了親,然後輕盈地跳下床洗漱了。

她坐在亂七八糟的被子里,手指慢慢地捏緊了柔軟的背角,臉頰一片緋紅。

十分鐘後,少年收拾停妥,臉上淌著晶瑩的水珠,斜倚在門口看她笑話,半晌,抬腕摁了幾下電子手錶。

蘇傾的藍牙裝置自動收入了一本漫畫,名字叫做《如何做一個女朋友》。

可是打開之後她認為它完全文不對題,它應該叫做《一百種接吻的姿勢》。

她慢吞吞地回到了廚房,在廚房裡她勉強可以壓抑住自己夢遊一樣的程序錯亂,還可以想起今天是y搬走的日子,熟練地將琉璃溏心蛋煎得恰到好處。

餐廳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中,她一直趴在桌上,怔怔地看著y吃飯,他蓬勃生長的睫毛,高挺鼻樑和年輕的側臉。

我好高興。有個聲音在她胸腔里嗡嗡地說著。

儘管她纖白的臉上是一片弱不禁風的平靜,眼睛裡甚至有幾分不安,可是她的資料庫里在這片刻短暫地開滿花朵。

「就是你了。」

在她錄像一般清晰的記憶里,無數的日夜的影響噴薄而出,將她環抱著。

不是小西,不是任何別的女孩,她想,是我,是我。

直到y抬起眼看她,卡殼的程序才從她嘴裡磕磕絆絆地發出:「今、今天晴轉多雲……」

y低下頭笑了。

最後是他站在門口臨走的時候,y將那隻紅色的行李包單肩掛在肩上,肩膀懶散地倚在門框上,他抬起下巴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蘇傾也立在客廳里看著他,陽光落在她微顯栗色的髮辮上,一層溫柔朦朧的釉色,連她的眼睛也是安靜朦朧的。

y沖著她挑釁似地點點下唇。

她回顧了一下《如何做一個女朋友的》,輕盈地跑過去,踮起腳尖親吻了他,y箍住她的腰,將她半抱了起來,加深這個吻。

真奇妙,她被他抵在門框時心想,他背著一個包,還能抱得動我。

這一個月,蘇傾喜歡待在室外,涼爽多雨的天氣,叢叢蘆葦常常彎著腰,白須上掛著沉甸甸的露水。她戴著柔軟的陽帽,穿梭比她還高的植物叢中修剪樹木,□□的小腿被露水打濕。

即使y不在,她也會給自己做早餐,自己吃飯、清洗食槽,隨後做別墅的大清掃。空了就去地下室取一本書,夜晚躺在床上睡覺。一切比她想像中更加有條不紊。

不過她通常是將書拿到客廳來看,累了便將書倒扣在自己的肚子上或是臉上,正如y所說,一個人待在地下室的時候,那裡有些令人害怕。

蘇傾在修剪長成一團亂麻荊棘刺的時候很用力,她咬著唇,手臂伸展,指甲壓得發白,餘光看到了一雙走近的腿,隨後剪刀被人奪過去,少年輕鬆地「咔嚓」「咔嚓」將它們剪成了碎段。

「是這樣嗎?」他單手揣在兜里,懶散地回頭問,頭髮剪得更短更精神了,似乎瘦了一些。

「不是的。」她用手別了別被風吹起擋住臉的碎發,小聲地說,「你把它們剪碎了。」

y板著臉注視她認真的眼神半晌,終於沒忍住「嗤」地笑了,摟著她細弱的脊背,將她按進懷裡,輕輕拍了拍。

「你怎麼回來了?」這輕輕的拍竟使得她心裡泛出一絲奇異的酸楚來,她偎著y的肩頭,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實驗順利嗎?」

「月假。」他放下剪刀,懶得撒手,放肆地將她扛回了客廳,隨意地說,「第一個月的課我幾乎聽不懂。」

國高和國立大學中間,是一個很大的坎,y意識到他和父母之間的差距,這些差距讓初入大學的他和秋原幾乎夜夜通宵。

「媽的,煙不許抽,連夜宵也不許吃。」當時,秋原伸開雙臂癱在桌面大的電子屏幕上,活像一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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