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哩走哩者越走越遠了,
眼淚花花兒飄滿了,
把心淹過,
眼淚花花兒把心淹過了。
沙平鎮鎮長祁貴獨自到街上蹓躂,轉進針織廠的大院子時,聽到了悠揚的、動人的涼州花兒,他徑直走到了飄出歌聲的窗前,一台織機前一位十五六歲、很乾散的小姑娘一邊「咔嚓、咔嚓」織著毛衣,一邊在放聲歌唱:
走哩走哩者越走越遠了,
褡褳里的鍋盔也輕下了,
心上的愁腸就重下了
窮光陰把我爹害苦了,
爹爹他走到口外了,
丟下呀母女倆受罪了。
院里的迎春花開敗了,
我們把爹爹想壞了,
清眼淚淌成個大海了。
在「咔嚓、咔嚓」織機的響聲中,祁貴聽出有人在哭泣。他循聲望去,一位五十多歲的農婦在哭著,手裡拿著織好的帽子,麻利的在帽子上扎著花蛋兒,她是小姑娘的母親。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小姑娘停下織機吃驚地望著祁貴,祁貴也望著小姑娘,她長得很清秀、很漂亮,一件舊的短袖衫穿在她很單薄的身體上顯得很寬大。一看就知道她家裡不富裕,如果給這個很乾散的女孩子穿上好衣服那肯定是很出色的。他想。
「喲,是祁鎮長呀!」婦人認出了進來的人是這個鎮上的鎮長,忙擦去眼淚驚喜地說:「快坐、快坐。」
祁貴坐下問:「大娘,這是你女兒吧?」
「嗯。」
「人干散歌唱得也干散呀。」祁貴接過小姑娘雙手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說。
喧了一陣,祁貴就知道了她們家的大概。楊大娘告訴他,「干散啥哩?把人的心都唱碎了。」
她說她女兒叫楊小平。她家在鎮附近的楊庄村,丈夫為給她治病,債借了個一屁股兩肋巴,由於還不上針織廠楊老闆的賬,她娘倆就來給楊老闆幹活頂債。這兩年廠子黃了,她娘倆更得賺點錢,一來還債,二來她小哥又考了個大學。本說不讓他上大學了,可是庄鄰們都說娃子能考上大學不容易,挖窟窿借債也得讓上,我心一橫就讓上了。這不,舊賬還未還上,又添上了新債,小平她爹到新疆去搞副業,出去幾年了連一點音信也沒有,她大哥在煤礦,也開不上支,孤女寡母的,太不容易了……
說著說著,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撲嚕嚕流了下來。
「怪就怪我不爭氣,前些年老害病,這下可好,老漢沒有了,我這病也好了……」楊大娘擦了把眼淚說。
「別這樣說,」祁貴寬慰道:「楊大叔肯定會回來的。……你生活困難我們鎮上來幫你,你放心。」
第二天,祁貴把自己家裡僅有的五千元存款從銀行拿了出來,要交給楊大娘還賬。楊大娘說啥也不收祁鎮長的錢,她也是不敢收呀,可是,那天的祁鎮長很堅決,他幫楊大娘還賬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他說:「大娘,我雖然當著鎮長,可我也是一個農民的兒子,鎮長是幹啥的,就是為人民服務的。我雖然工資不高,可我月月有個麥兒黃,家又不在鎮上,吃飯也不需要花錢,你收下這筆錢先還上賬,等你掙上錢,你可以慢慢還我,另外,我先想辦法把小平大哥調進城裡,他就能拿上工資,這是一。這二呢,讓小平學個技術,我也想法在城裡給她找個乾的,這錢不就來了?」
楊大娘見實在推託不了,再說祁鎮長的為人別說在鎮里,在全湯縣也是呱呱叫,不收實在是說不過去,再說了,如果能靠上這棵大樹,也是她們家的萬幸。
想到這裡,她一把拉小平給祁鎮長跪下了。她說:「快給祁鎮長磕頭,謝謝他的大恩大德。」
此後,祁鎮長和楊小平家就走得越來越近了。他隔三差五的來楊家坐一坐,吃一頓兩頓家常便飯。楊大娘呢,時常讓楊小平給祁鎮長洗洗涮涮、縫縫補補,楊大娘常掛在嘴上的話就是,你鎮長在鎮上沒有個家,有啥要小平乾的活,你就吭聲,讓小平給你干去。
起初,祁貴也確實沒有想要沾楊小平的便宜,他對一切有困難的人都是誠心實意幫助,只不過給楊家的忙幫得也太大了,一下子就拿出了五千元,所以楊大娘就在心裡頭把祁鎮長當恩人看待。他下鄉三天、五天回來,她總要殺一隻雞讓他吃,他呢,下去幾天就受罪幾天,他自己不吃老百姓的,還給全鎮幹部都訂了條規矩,下鄉自帶乾糧。所以,每次下鄉回來,他總要在楊大娘這裡好好吃上一頓。當然了,他十次有九次都變著法兒給楊大娘在其他方面給予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