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

這裡是湯縣第二所「楚輝」希望小學捐款的會議現場。市委書記、市長來了,湯縣縣委書記、縣長來了。中央、省市教育部門的領導和新聞單位的記者都來了。

暖洋洋的太陽照耀著幾間簡陋的土皮牆校舍,操場里系著紅領巾、穿著新衣服的學生樂隊正在訓練著,小號聲、鑼鼓聲很不規範地響著。

在會議召開前的間隙里,程忠傑市長和金橋大酒店總經理劉曉妍正在談論著什麼。

突然,程忠傑話鋒一轉,問劉曉妍:「聽說你一個表親在北京官至部長,他和咱們省的省委陳書記關係不錯。」

「是呀,程市長,是我媽的堂舅舅,雖是如此,他跟我們家走得一直很近。他跟陳書記在『文化大革命』中一塊兒蹲過牛棚,後來他到省里去了,陳書記到你們湯縣去了。我這位舅爺復出後,首先提的就是陳書記,所以,在一般情況下,他在陳書記那裡說話還是有分量的。」

「陳書記在湯縣時,就住在我們剛提拔的市委副書記王瓊家裡。其實,他跟王瓊家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我擔心王瓊作為下屬,不好在陳書記面前談這件事,我想和你去一趟北京,你看如何?」

「行啊,但不知道是什麼事?」劉曉妍問道。

「我們出去說。」

程市長和劉曉妍走出了破爛不堪的一間教師辦公室,來到了宿舍旁邊一排楊樹前。楊樹的葉子全掉盡了,樹榦有點白里透青。樹溝里全是樹葉和淌水積下的麥草、樹皮等。

程忠傑朝走過來的市縣領導們做了個止步的手勢,他們都停住了,見市長要和女經理說話,全都又退回去了。

「是於書記的事。」

程忠傑向劉曉妍談起了他所擔心的事。

於江波性格一向剛直不阿,在任市委書記時,為拒賄得罪了不少小人。於書記也真是的,人家上門來拎兩瓶酒、兩條煙什麼的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可他不收也就罷了,硬是給人家個下不了台。什麼通報批評啦、撤職查辦啦等等。當然了程忠傑這樣講絕不是提倡送禮,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婉轉一些、方法對頭一些。為這事,有人老是告於江波的狀,連妻子梁艷芳也對於江波很有意見。今年以來,梁艷芳採取了些措施,有些煙呀酒的她儘可能不讓於江波知道。個別情況下在於江波在場時,梁艷芳總是不等於江波講話,就堅決地婉轉地把禮品給退回去了。另外,衣環球案後,市委把祁富貴提拔的七十多名副縣以上幹部、兩百多名副科以上幹部中80%的不合格幹部予以了清退。這本來是市委市政府的一致決定,可這些人中的個別人把賬全算到了於江波頭上。近來,聽說省上要提於江波當省委副書記,這不,告於江波狀的信像雪片一樣飛到了省里、中央……

「於書記面臨的就是這樣一種情況。」程忠傑說:「我怕陳書記在關鍵時刻聽信謠言,那於書記上省里的事兒就泡湯了。」

女經理對程忠傑的一片苦心很感動。她說:「你這樣暗中幫他,於書記知道了不定多高興呢。」

「千萬別,」程忠傑堅定地說:「千萬別告訴於書記,他這個人我太了解了,他會把這種事兒當成是要官、跑官。他要是知道了,非砸鍋不可。」

「你的意思是,我們瞞著他上北京,這沒問題,我和你去。可你……」

「我呢,正好想上北京答謝國家部委對我市引水工程給予的大力支持。其他事,不能給於書記講。」

「程市長,我這位退了位的舅爺有兩樣東西最喜愛。一是體現馬家窯文化的彩陶,二是我省書畫家陳小銀的書畫。」

「遺憾的是陳老夫子性格孤僻,死也不給做官為宦者寫字作畫呀。」

「正好,我們公司高價從他人手上購下了陳老夫子的一副中堂畫,兩幅字,是準備送日本人的,我們先救急吧。」

「聽說老部長格外看重畫什麼缸的畫。」

「不錯,幾千年前的彩陶缸、彩陶盆之類的東西。這幅中堂上畫的就是一個彩陶盆。」

「那太好了,不過劉經理,我可是沒有錢給你付呀。」

「程市長,我不要你的錢。金橋公司對於幾萬元人民幣還是拿得出的。……關鍵是,程市長,我這位舅爺更愛陳老夫子畫上畫的那隻彩陶盆呀。」

「這個盆什麼地方有?」

「就在我們市。」

「在啥地方?」

「在市博物館文物展覽館。」

「喲,這我就不好辦了。因為……」

「你是市長,你肯定不好辦。可我有辦法。」

「說說看。」

「我怕市長把我給賣了。」

「這怎麼可能呀?我程忠傑是那樣的人嗎?」

「不是,不是。程市長,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只許讓梁天去辦就行了,他保證能在三天之內把這個彩陶盆從博物館借出來。」

「這?劉經理,這樣子做妥當嗎?」

「難道你能給博物館館長下命令?梁天是於書記的小舅子,他知道這件事的輕重,他不會告訴別人的。」

「不!」程忠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把博物館裡的文物借出來……你拿什麼去還呢?」

「市長,是這樣的。」劉曉妍說出了她的打算:「三〇六廠工會主席汪老師那裡有一隻和博物館一模一樣的彩陶盆,這有專家證實。我去過汪老師那裡幾次,他願意出手,只是要價太高。我想冷處理一下,先把博物館的這隻拿出來辦事、救急。然後我負責把汪老師那隻買回來還回博物館。」

「還是不妥。」

「你是指錢的事?」

「是。還有個問題,要是讓別人捷足先登買去了,咋辦?」

「不會的,別的人出不起那個價錢,再說了識貨的人畢竟是少數。」

「這更不行了。我看這樣,這事兒你和唐秘書長去辦,款由市政府先墊上,然後,我們想法再補上。博物館的東西最好別動。」

「這樣是再好也不過了,我怕給你市長添麻煩。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煩你一下,讓國土局把我們大酒店申請辦分店的地皮儘快批下來。這筆款子由我們作為業務費支出來,直接給汪老師。」

「這樣好,國土局我打電話給說。」

「這樣就太好了,謝謝市長。」

程忠傑笑了:「該我謝謝你,劉經理,多虧你替我想得這麼周到。」劉曉妍笑了一下,就把臉轉向了光禿禿的遠山,程忠傑也把目光投向了遠方……

就在程忠傑和劉曉妍商議如何上北京的事時,於江波已經坐在校長室的沙發上,忙裡偷閒,讀起了陳作家寫的採訪筆記。

鍾祥元感到自己是太過分了,自己的行為確實對不起妻子劉潔。他進家門主動幫劉潔幹活,想以實際行動得到妻子的諒解。可是劉潔是個得理不饒人的角色,她一改往日賢妻良母的作風,跟鍾祥元大吵大鬧,還揚言要去市委告她。鍾祥元一聲不吭,「丟個耳朵」讓劉潔吼了一遍又一遍。

這天中午,鍾祥元在劉潔的叨叨聲中把炒好的菜放到了餐桌上。

劉潔借兒子要錢買作業本之機,又吼起了兒子:「吃裡爬外的東西,錢都給野雞了,我哪來的錢!」

鍾祥元一聽這指桑罵槐的話火了,把菜盤子墩在了桌上還擊道:「罵兒子幹啥?兒子又沒有錯!」

劉潔把鍋鏟用勁摔在了地上,鍾祥元見摔壞了鍋鏟,也大吼道:「扔鍋鏟幹啥,有本事往我身上扔!」

劉潔對鍾祥元吼道:「我就扔!家都沒了,還留這些東西幹啥?啊?」

她氣得火星子亂冒,把鋼精鍋、一個碗又扔到了地上。

氣得鍾祥元撲了過來,也要扔什麼東西。兒子一把擋住了鍾祥元:「爸!你們別吵了!」見兒子聲淚俱下,鍾祥元氣憤地摔門走了出去。

劉潔見鍾祥元出去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坐倒在地上嗚嗚嗚哭了起來。

鍾祥元下樓打了個計程車,直奔到了任小凡的住處。任小凡見鍾祥元氣呼呼地走進來,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在家裡受了氣。忙給鍾祥元泡上了三炮台,又給鍾祥元點了香煙,見鍾祥元還是不說話,又馬上打了一盆熱水給鍾祥元燙腳。鍾祥元享受著這從劉潔那裡從未有過的待遇,心裡一熱,捋起了任小凡垂到眼睛邊的一縷頭髮。任小凡麻利地給鍾祥元洗完了腳又擦完了腳。鍾祥元感動得說了聲謝謝。任小凡立即從冰箱里取出了雞蛋、鹹菜、果汁、麵包擺到了茶几上。

她說:「你先吃,我給你煮餃子去。」

「還有餃子?」鍾祥元完全被任小凡的熱情感動了。

「有!馬上就好!」她在鍾祥元額頭上親了一口跑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了。

他們說說笑笑,吃完了飯。鍾祥元看著電視,等她收拾完了廚房兩人就上了床。正在興頭上時,手機響了。

任小凡說:「別接,完事了再說。」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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