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爾等飽讀詩書,心懷天下,為何不敢直言納諫,若是做得好還能青史留名。」班嫿指尖嫩如青蔥,她略抬著下巴,看起來十分的倨傲,幾位官員都有種被輕視的惱怒感。

「武將靠平外敵守衛邊關獲得美名,文臣自然是定邦安國,為百姓拋頭顱灑熱血流芳百世,」班嫿眼角微挑,貴氣逼人,「諸位又何必來為難我一個弱女子?」

「若是我們死諫有用,今日便不會來勞煩郡主……」

「你們不是還好好站在這裡?」班嫿垂下眼瞼,低頭去端桌上的細瓷官窯茶盞,「若是諸位大人死諫無用,小女子無論如何都會進宮去求見陛下。」

這話就差沒明著說,你們先去死一死,沒死怎麼知道死諫無用?

「好一個福樂郡主,」一位官員怒道,「就是因為你們這種尸位素餐的人太多,才敗壞了我大業朝綱,害得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附體……」

「這位大人姓王吧?曾記得你在外明言,說班家人荒唐無用,乃朝中之蛀蟲,」班嫿輕笑一聲,「王大人如此有骨氣有氣節,怎能讓我這樣的人幫忙,豈不是墮了你的清名?」

此言一出,暴跳如雷的官員頓時像是泄了氣的青蛙,張大著嘴卻說不出話來。這話他確實當著幾位同僚說過,但是在人多的場合,他從未說過這些話,福樂郡主怎麼知道的?

難道是有同僚為了討好班家人,故意把他說的話傳到了福樂郡主耳中?

「王大人不必害怕,」班嫿目光在這些人身上掃視而過,這些官員不自在地躲過班嫿的視線,不敢直視她的雙眼,「你不是第一個說我壞話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人生在世,若是沒有人評說反而寂寞,我不怪你們。」

班嫿說的是你們,不是你。

王大人見其他幾位同僚面色也不太自在,心中尷尬之情稍減,至少犯下這種錯的人,不止他一個。

這幾個人當中,唯有新科狀元不卑不亢地站在班嫿面前,也沒有躲開她的視線。他從不曾說過班嫿的壞話,甚至在謝啟臨與人私奔後,還為了班嫿與人爭執過。

只是那時候他還不是狀元,亦沒有人在意他說了什麼。

「恕我不能幫上各位大人的忙,諸位請回吧。」

其他官員還想再說,新科狀元行了一禮:「我等叨擾了,告辭。」

「上門拜訪,拜帖不寫,禮物不帶,這也算是懂規矩的人?」等這些人離開以後,班恆冷哼一聲,「別管他們,滿口仁義道德,批判天下,結果這個關頭,他們不敢去得罪陛下,偏偏讓你去,真是一點臉面都不要了。」

「既然知道他們是這樣的人,又有什麼好氣的?」班嫿輕笑出聲,語氣里滿滿都是嘲諷,「當初他們說我閑話的時候,又何曾想過今日會在我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

「這事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你知道是什麼道理嗎?」

「不能在背後說人壞話?」

「不,」班嫿搖頭,「說人壞話的時候,要挑場合,什麼同僚朋友,不一定靠譜。那個姓王的,前腳說了壞話,當天下午就有人為了討好我來告發他。所以在權勢與利益面前,甘做小人的鼠輩很多,世上有忠義良友,但不是每個人都是。」

「姐,你是想讓我在朋友面前,不要什麼話都說?」班恆眨了眨眼,「你放心吧,我就算想跟人說什麼驚天大秘密,我也不知道說啥呀。」

「這倒是個理。」

又過了將近十日,京城仍舊炎熱無比,宮裡忽然傳出一道聖旨,召成安侯進宮面聖,哪知道成安侯行至半路時,因為傷口開裂,加上天氣炎熱,暈倒在馬車中。最後陛下只能讓護衛把成安侯送回府,面聖之事亦不了了之。

成安侯醒後,萬分惶恐,連上了兩道請罪奏摺,不過陛下哪裡捨得責罰成安侯,不但沒有責怪他,反而讓他安心養身體,又賞賜了不少益氣養身的好東西,以示對其的看重。

重病的成安侯無法進宮,旁人卻已經知道了他受陛下重視的程度,以往支持太子一脈的朝臣,都開始有意無意向他示好。二皇子與成安侯不對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太子向來十分欣賞成安侯,曾經還在公眾場合說過「君子當如君珀」這種話,所以太子一脈的官員都想成安侯能夠幫著太子求一求情,至少不能讓二皇子坐上這個位置。

就連原本與成安侯關係不太和睦的石崇海,最近都時不時說一些成安侯的好話,以表明自己的立場。

很多人都不想二皇子登基,尤其是當受災郡縣傳來新消息,說是不小流民被駐軍射殺以後,朝中關於二皇子的非議更是多於潮水。

之前來求班嫿幫著說好話的官員,終究沒有到大月宮門前死諫,他們只是寫著一首首憂國憂民的詩詞,來表達內心的憤怒與憂慮。唯一到大月宮前跪求陛下見一面的狀元郎,在大月宮門前跪了整整四五個時辰,最後暈倒在烈日下,也沒有見到雲慶帝,反而惹怒了二皇子一派的官員,最後被擼去官職,賦閑在家。

班嫿聽到這個消息後,挑眉:「總算是出了一個真正有血性的人,這個狀元郎,他叫什麼名兒?」

「陳陽,字賀陽,薛州人士,」護衛答道,「外面的人都嘲笑他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才落得這個下場。」

「他此舉確實有些衝動,但是世間就是需要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有人出來伸張正義,」班嫿放下手裡的檀木香扇,「讓人備禮,以我的名義送到這位陳狀元家裡去。」

「郡主,這位陳狀元沒有府邸,現在住的還是租來的小院,」護衛道,「現在他沒了官職,恐怕連小院兒也租用不起了。」

「那再加三百兩銀子送過去。」對於班嫿而言,別說三百兩,即使三千兩拿去送人也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但是她心裡很清楚,以這位陳狀元的人品,銀兩若是超過幾百兩,只怕打死他也不願意接受。

「郡主,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我與二皇子兩看生厭,他看不順眼的人,我願意出手幫一幫又怎麼了?」班嫿嗤笑,「他現在還只是寧王,可不是我們大業朝的王,他又能奈我何?」

她的爵位是雲慶帝欽賜的,蔣洛現在就算脖子以上全是裝飾品,也不敢動她。

「是,屬下這就去辦。」

自從在大月宮外中暑以後,陳賀陽就大病了一場,在家中養了好些日子,也沒有完全緩過來。幾位同僚來看過他一兩次,都說他太過衝動了,行大事應該謹慎云云。

後來這幾位同僚漸漸便來得少了,他手中拮据,只好當了一些物件兒付了下半年的房租,日子過得委實艱難。

聽到書童說福樂郡主護衛求見時,他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十日前,他們去求見福樂郡主,可是被這位郡主好一頓取笑,這會兒派人來,難道又是來嘲笑他的?

心裡雖然犯疑,他卻不敢猶豫,忙把人迎了進來。

來者約莫二十七八的年齡,相貌普通但是氣勢威嚴,一看就像是練家子。他身後還跟著幾個捧禮盒抬擔子的小廝,皆穿著體面,忠厚老實的模樣。

「郡主聽聞陳狀元壯舉,十分敬佩陳狀元人品,這些薄禮乃是郡主的一番心意,請陳狀元萬萬不要推辭。」如今陳賀陽沒了官職,但是功名還在,敬稱「陳狀元」已經是最尊重的叫法。

陳賀陽沒有想到自己迎來的不是嘲諷,而是一份鄭重的厚禮。看著這堆禮物,有藥材布匹肉類,皆是一些實用的東西。想來是那位尊貴的郡主考慮到自己的難處,才以這種理由來給他送東西吧。

一時間,陳賀陽心中五味陳雜,起身對護衛行禮道:「郡主好意,學生心領了,只是這些……」

「郡主說了,陳狀元若是不稀罕這些東西,儘管扔掉便是,她送出去的東西,一向是不喜歡別人還回來的。」護衛起身給陳賀陽行了一禮,「請陳狀元不要讓在下為難。」

「這……」

護衛不等他開口,直接道:「告辭。」

「哎,等等!」可憐陳賀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尚在病中,手腳哪有護衛小廝的快,等他追到門口的時候,護衛小廝們早就騎著馬離開了。

「靜亭公府真是顯赫,連小廝都配了馬。」書童扶著陳賀陽,眼中滿是艷羨之情。

陳賀陽聞言苦笑,京城裡的貴人多如牛毛,但如靜亭公府顯赫的人家確實不多。他一個沒權沒勢的窮書生,現如今連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別人都不敢太明著幫他,偏偏這位郡主卻大張旗鼓派下人來幫他,真是讓他有種世間竟出怪相之感。

回到書房中,陳賀陽看著桌上自己心灰意冷之後寫下的詩詞,良久之後,把這張紙揉成了一團,扔進了廢紙簍里。

大丈夫行不悔,做不疑,當如是矣。

「公子,公子,」書童忽然抱著一個黑色的布袋進來,「小的發現了這個。」

陳賀陽打開袋子一看,裡面放著十餘兩散碎銀子,幾串銅錢,還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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